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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季为客遥遥看了他将近一个时辰，沈问澜没动过地方，反倒他要站得脚麻。夜深月冷，他只好把外袍脱下来，跳过去给他披上，又坐到他旁边，悠悠道：&ldo;这么晚，好师父都睡觉了。&rdo;

沈问澜笑不出来，问道：&ldo;你怎么没说过话?&rdo;

季为客知道他说王由生，便道：&ldo;他做的决定，我说什么也没用。他把我和我爹分得清清楚楚，我说的两三句撼动不了他。&rdo;

&ldo;……也是。&rdo;

&ldo;你莫要看他行事作风轻浮，其实比谁都稳重。&rdo;季为客歪了歪身子，整个人靠到他身上去，接着道，&ldo;我也是今天刚知道这些事，你看他今日憔悴，定是知道之后回去左思右想茶饭不思，才做出了决定。&rdo;

&ldo;我知道。死是他自己决定的，他人做的决定，我尊重就是，我没死过师父，境况又不同，如何感同身受。&rdo;

季为客不置可否，又道：&ldo;我出事那年二十三，最早的记忆已经在市井流浪，那时候不过五六岁。前前后后加起来，他寻了我少也十六年。&rdo;

十六年里心境足够天翻地覆。

沈问澜心中五味杂陈。他叹口气，道，&ldo;这江湖里人来人往，人人身上都有故事。&rdo;

世人皆爱大团圆，但人人都求不得大团圆。

&ldo;我今天想。&rdo;季为客茫然道，&ldo;王由生，是不是喜欢我爹的。&rdo;

&ldo;这世间并非所有情都算作儿女情长。&rdo;沈问澜道，&ldo;但，或许吧。&rdo;

说罢，他朝湖边墓碑努了努嘴，道，&ldo;你看。&rdo;

季为客看去那边，只见王由生倚着块墓碑，看着湖面的月。

季为客还记得，那是季务焕的墓碑。

而最扎眼的是，那块墓碑旁已经立起一块新的墓碑，甚至已经挖出了个坑。虽然不好说出口，但看一眼也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他自己的坟墓。

王由生收回视线，正好瞧见楼上瞧着这边的二人。他并不避嫌，朝他们吹了声口哨，咧开嘴笑了，朝他们挥起了手，大声道。

&ldo;下来呀!&rdo;

&ldo;……&rdo;

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

季为客看了眼沈问澜，后者冰山脸欲裂，一言难尽的回看过去，面对他询问的目光，只好委婉道：&ldo;莫要伤了人家的心，走吧，照顾一下人家的心情，毕竟要上黄泉路的人了……&rdo;

季为客受不了了：&ldo;你别说了。&rdo;

说罢，他拉着沈问澜，从楼顶一跃而下。

&ldo;看!&rdo;王由生非常热情的向他们展示了墓碑旁的一个坑：&ldo;我的坟墓!&rdo;

二人看着他高兴地不得了，甚至说得上欢呼雀跃的表情，相继沉默：&ldo;……&rdo;

&ldo;不要这么同情的看着我。&rdo;王由生见二人目光灼灼，不禁尴尬的挠挠脸，道，&ldo;我还行，比较平静。&rdo;

&ldo;我感觉你已经疯了。&rdo;季为客悠悠道，&ldo;真的，多喝热水，早睡。&rdo;

王由生：&ldo;……&rdo;

&ldo;你若不行，我们另寻法子。&rdo;沈问澜也不禁道，&ldo;并非打不过，为客一人上也足够震慑江湖了，虽说有点难度，但你若能免一死，值得一搏……&rdo;

&ldo;沈掌门。&rdo;王由生打断他，悠悠道，&ldo;我教你赐我一死，就是在寻死。

身在北亿，每天面对是非恩怨，有时候过于疲乏，甚至分不清黑白了。大家粗言粗语，等我想想从前，能记得的就只有季务焕这一个人。每日只有他与其他一身血气的弟子不一样，别人被功利与鲜血压得喘不过气，但他像这俗世里的一道清风。

是跟你有些像的，沈掌门。性格虽大相径庭，但你二人都不为任何所扰，行走世间两袖清风，不低头也不认命，活的随心所欲。

我知道了必死无疑之后，也考虑过是否跟你坦白了之后放弃，但我关了自己好久好久，之后走出门外之后，看见了这湖里的月亮。&rdo;

说罢，突然周遭变了景色。

虽还是北亿，但没了地上的薄雪，周遭一切春暖花开，冬去春来。柳枝上冒出了嫩芽，春来万物生。

湖边站着一人，黑衣如墨泼洒，眉眼间和季为客有七分像。手中呼风唤雨，眉眼弯成一条线，大笑着变换着周围的景色。

鬼门关前黑白无常、奈河桥下三途川、黄泉路上曼珠沙华、彼岸花丛间燃业火。

他面前站着虽高挑但面容依旧有些莽撞的稚嫩的少年，满目惊喜的看着他手中翻飞的光。

那是这夜色下与明月并肩的光芒。

从此在少年心头扎下了根，长远岁月里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根扎进了骨头。

那人将手中的光熟练地翻来覆去，目中温柔如水，盛着光，也盛着眼前的人。他一合掌，手中的光消散。

&ldo;你到底什么人啊!&rdo;少年眼睛发光的看着他，急的上蹦下跳，&ldo;你快教我!教我!&rdo;

&ldo;急死你算了。&rdo;那人哈哈一笑，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舍，终是抿了抿唇，哑声道：&ldo;从此你我虽路不同，但彼此路长，我教你的这些你可要记好了。&rdo;

王由生的路从此如若长河，但季务焕的路却转眼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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