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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笑话(第2页)

吕慈刚疯完一场,目光瞧着极静,不爱叫的疯狗咬人前,往往就有点这个意思,接下来便是一击即中:“外面有人说你是被伤了心的老娘们,汉子是三一门谁啊?”

笔录上写过这一茬,受害人乃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人,因为有感而发的说了句感想,被李慕玄打折肋骨,在医院躺了一礼拜,直到出院都没琢磨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房门已经被李慕玄操纵着关上,室内成了个封闭的空间。客厅一侧的玻璃窗外,天空被阴云染成了铁灰色,看着是个又要下雪的模样。算一算日子,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

李慕玄立刻不笑了,他背对着晦暗的光线跳到吕慈面前,盯着那双戏谑的眼睛咬紧牙关,血丝一点点浮上眼白,他攥着衣领把人提起来:“你祖宗我要是让人伤了的老娘们,你就是个泼妇!”

他是表里如一的气急败坏了,吕慈最忌讳被骂祖宗,也是气得暗暗一咬牙,脸上却是颜色不变的回敬:“哦,那就是三一门没错了,可真有出息,不是你自己要拜鬼手王的么?现在想演弃妇也晚了。”

三一门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吕慈都是有印象的,可想来想去,哪一个都不像是能跟李慕玄结下孽缘的,总不能是他单方面对大盈仙人耿耿于怀上了。

左若童的形象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很招人爱,但据吕慈所知,敢肖想他的是一个都没有,或许曾经有过,可那已经是他们这辈人出生之前的事了。打他知道玄门中有这么位大前辈起,左若童就是一尊高不可攀的神像,他没想到,眼前这位恶童曾经在三一门的春光中对着神像撒过疯。

李慕玄被吕慈的新比喻气得直哆嗦,并没料到他正在百转千回的琢磨自己的事,张口就挑最有攻击性的事实刺回去:“你哥马上结婚了!”

吕慈一把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衣领,面目中显出凶恶相:“三一门不要你了!”

“你马上就多个嫂子!”李慕玄搡他一把,他也不费劲去想旁的话,反手捺住对方肩膀再次强调,“三一门不要你了。”

“你有本事挤兑我,没本事去睡了你哥!怂货!”李慕玄的嘴当场野了起来。今天这一架仿佛是非补上不可,然而吕慈接下来的回答直白的让人吃惊,“我要是打得过他,还用得着你说?”

李慕玄愣一下,大而黑的眼睛跟着睁圆了,睫毛长长的围了一圈,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着。他跟吕慈认识的时间越长,越能觉出这个人的不正常,同时对吕仁有点肃然起敬,能把这样一条不驯的野狗收拢住,实在是件很费心力的事。

可是野狗也有野狗的好处,李慕玄跟吕慈玩在一块儿,真是什么负担都没有,纯粹就是瞎混,混出问题了也不怕,大不了干一架,反正他不吃亏,他看新鲜似的讥笑吕慈:“你真不像是个名门正派。”

“不像也不要紧,反正我这个名门是投胎投出来的,至于正派……不是有你们么?”吕慈时不时的就要对李慕玄起杀人灭口的心思,虽然淡得可以忽略不计,然而真的是有,也是因为这点心思,他在吕仁面前不敢说的话,在这里统统可以讲出口。

两个人存着南辕北辙的念头,暂时放下方才没吵出结果的嘴仗,开始算导致他们在这里聚头的旧账。

李慕玄提起这茬来,感觉自己有点理亏,他怕连累到苑金贵,在吕慈开口前先又承认了一遍:“我是给你使绊子了,不管你想怎么样,咱们一次算清楚。”

吕慈已经不想把李慕玄怎么样了,就是有天大的火气,先在大冷天里走上一段,再在酒店走廊里等半天,也该消的差不多了,况且他已经狠揍了李慕玄一拳,于是他只是拍出维修办公室的账单:“这里面有你三分之一。”

钱是小钱,抛出去听个响也无所谓,但要他替李慕玄付了,他扪心自问,是非常的不乐意。

李慕玄伸着脖子看了眼数字,怀疑他是还留着后招的问:“这就完了?”

“你要是想再搭条胳膊腿,我也可以成全你。”吕慈抬手接住冲着他门面飞过来的支票本子,轻轻一抖搂就从夹页里抖出来不少杂物,有现金,也有几张小票和照片。

其中一张两寸的小照片尤其引人瞩目,他往地面上踢了下鞋尖,使如意劲把照片飞到手里,然后嚯了一声扬眉道:“你可真是越长越丑了。”

李慕玄不知道他忽然评价自己的长相是个什么意思,伸手过去说:“给我也看看!”

照片轻而稳的落到了他手里,是当初去三一门求学时拍的证件照。颜色泛黄的相纸里,刚长到十几岁上的他鼻梁笔直,嘴角盛气凌人的微抬着,尚未剃掉鬓角的黑发也是浓密如云,同现在相比,变化委实是不小,可是吕慈一看就知道这是他。

凡是见过李慕玄小时候模样的人,统一的认为他以后很可能会长成个祸水,从结果上看,差别也不是很大——他快长成个祸害了。

吕慈对于祸水和祸害的区别毫不在意,他从支票本子上撕下一张放到桌上,余下的原路奉还,然后提醒看着照片恍神的李慕玄:“填数。”

支票上的印章和签名都是早预备好了的,就数目是空着的,家里轮不到他这个少爷管钱,但这样马虎举动的危险性他还是清楚的,可李慕玄收起照片,就回了句:“你自己填吧。”

李慕玄既不清楚自己的具体资产,也不在乎这钱怎么花,他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天起就没缺过钱,支票本子刚拿回手里,扭头就垫衣服底下去了。吕慈来找他,单是为了出口气,欠账问题既是已经解决,便也顺手把支票往衣袋里一折,至于之后还能不能兑,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如此枯坐片刻,李慕玄忽然想起自己作为主人,应该招待一下客人,然而屋里除了上回高艮带给他的药外什么都没有。水倒是管够,拧开水龙头接就是了。

吕慈不挑剔,就是冷水灌多了,会感觉透心凉。李慕玄另捧着个杯子跟他对着灌,也是从内到外的开始想打哆嗦:“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喝酒去吧。”

这屋子是高级酒店里的套房,但托李慕玄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就过到哪儿,一日三餐全是跟朋友在外头一块吃的福,住了这么久,就里间床上有点睡过人的痕迹。

吕慈不想回家,差点就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打了个冷颤,忽然间醒了。真是险些就忘了,李慕玄是全性恶童,他要是跟恶童把酒喝到一个桌上去了,那成什么了?他的表情和态度都没有变化,然而李慕玄仍旧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微妙气氛,从前在流云剑的张栋身上,也有过类似的气息。

李慕玄双手捧着杯子纠缠在一起,拇指叠来叠去的抠了会儿指甲,然后像个小孩似的发作:“现在想起我是全性了,别忘了你还跟我睡过呢!”

睡过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全性成员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各路混账。他自认为把妖魔鬼怪见识全了,并不知道鬼手王留给他的伙伴已经算是其中比较像人的生物。

在吕慈这么个出身类似于陆瑾的名门少爷面前,他认为自己满可以放低底线,把对方狠狠臊上一臊,不料吕慈一开口就把底线降到了地底下:“没关系,我马上把你掐死,保管再没也不在身上,现在该怎么办?”

他发现这一点后,,若是遇到值得探究的乐子,也无所谓得罪谁,故而得知李慕玄那天夜里一去不返,便结合先前的猜测,有鼻子有眼的撰写了一篇花边新闻出来。

托这篇文章的福,吕家主的病装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他书房里的电话响得快炸了!

丑闻既是闹得满城风雨,其他门户里的人也就不便再装聋作哑。

陆宣为人良善,先打电话问候了老友的健康,然后委婉表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真把自己气死了才是正经。

吕家主想起陆宣家里克己复礼的陆瑾,痛苦得很想亲自去抽吕慈一顿,然而类似的电话直到傍晚也没消停,他严肃申辩到了麻木的地步,连出家门的老脸都没了。

术字门的胡图大师是个术痴,直言不讳的在电话里表示大概是吕仁这次结婚的日子选的不好,等下次他家二小子结婚,千万得选个五合吉日,不能再挑小吉日了。相比之下,廖胡子的话都更中听点,他只是问吕家主有没有把吕慈扫地出门的打算,若是有的话,他可以从中牵个线,送这小子另投他门,比眼睁睁瞧着走岔了道来得强。

吕家子弟从来没有另投他门的,若是练不成如意劲,于修行一道上就只能蹉跎。廖胡子是关石花的师父,曾经在东北看顾过吕慈一段时光,话说的直接,但意思是好的,是怕吕仁着意放出去的话并非虚言,真得打算把吕慈跟全性恶童一起格杀勿论,所以先递个台阶过来。

吕家主谢过廖胡子的好意,可是并不干涉吕仁放出去的话,因为若是不这么讲,外人肯定要说他治家不严,而吕慈的水平在同辈中有目共睹,再加上这几年名声大噪的恶童,他们不去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安危真是用不着他操心。

如此在家愤慨到傍晚,他见大儿子去了迎鹤楼迟迟不归,决定拔掉电话线继续装病,但仿佛是年轻时缺的德统一报应了回来,当天半夜又传出消息,长鸣野干被人打了。

与此同时,吕慈跟李慕玄各自发挥人脉见识中的所长,当真在午夜时分找到了一处能够隐姓埋名赚笔快钱的地下擂台,这地方开得隐蔽,然而上台的选手皆是异人,是个规则有限,不问身份的角斗场。周遭观众的身份比选手更复杂,有异人也有普通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钱,并且能把人命当乐子看。

吕慈办案时查过比这更群魔乱舞的场子,进来时看到台上的输者被打断了脖子歪倒在地,面不改色的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胜者的水平,而李慕玄看到输者被人跟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则是胃里一阵翻涌。

“那个人不会死了吧?”李慕玄在观众狂热的呼喊声中低声发问,他身处全性,然而并没有见过这样不把人当人的场面,王老头拿钢叉钉小时候冒犯他的大侄子,都没冲着要害下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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