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抬抬眼皮看向对方的蓝眼睛,因为脸颊消瘦而显得格外惹眼。诺顿说:……我讨厌你这么看我。
你需要吃了他们。蓝眼睛的孩子说:别死啊。
诺顿和他置气一样翻身起来吞咽那气味难闻的面包,坏心思地又朝眼前的仓鼠多讨了半个南瓜片和一指长的鱼干。仓鼠看起来很心疼,但诺顿趁他还没反悔一股脑全吞了。他用力撕咬着腥燥的鱼干,已经忘记了肉的味道,转过头去问蓝眼睛的仓鼠:——你叫什么?
嗯?萨贝达,仓鼠回答说:奈布·萨贝达。
好,我是诺顿·坎贝尔。谢谢你,诺顿说:我会记住你的。
那拥有美丽的蓝眼睛的、仓鼠一样的小鬼,十几年过去正以意想不到的姿态狼狈地吞吃坎贝尔硕大的性器。诺顿想起身下人以前亚麻棕的头发,经常被主人随意扎个小辫绑在脑后,落在小麦色的脖颈上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他身下这个苍白的灵魂也是奈布·萨贝达。灵魂姿态的他全身只剩下空洞的白和黑,蓝眼睛腐朽变成苍灰色,在荒谬的性爱中一点一点地配合坎贝尔摇晃。穴口甚至被他的性器炙烤出一点温暖——诺顿把它再撑开,武断地挤进,一点也不放过萨贝达变化的每一个表情。
他说:萨贝达,我就知道你肯定活不长。
在地下贫民窟挣扎了许久的两个小倒霉蛋终于有一天碰上了推进的帝国军团——金灿灿的贵人们抓住他们这群瘦鬼,异教徒杀掉、愚钝者踢回去、老弱病残看都不看一眼。诺顿被他们提起来扔上马车:——有魔法潜质,带走!
诺顿急急忙忙地去看跟在他旁边的萨贝达,生怕小老鼠被高大的宪兵一脚踹走,甚至想着要怎么跳车。然而马上萨贝达就被扔到他身边:——带走!
诺顿惊喜地叫起来,被宪兵们抽了一下,低下头不再声张。萨贝达盘腿坐在他旁边,回头看他们来处那些漆黑的人群和生活,两个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生命即将天翻地覆。坎贝尔那时候只是高兴:他这一路上都有萨贝达陪着了。还有,到了宪兵们说的那些地方,能每天吃上面包和地瓜吗?
后来这些被带走的孩子们被迫在战场上当了几年炮灰。混乱的时局根本容不下机缘去培养两个小鬼,只能放任他们在命运里自生自灭——诺顿不得不和老兵学会怎么装死,和队长学习简单的魔法与口诀,仍然吃不饱穿不暖。但一等午餐的地瓜落进手里,萨贝达就会在他身侧熟练地翻手燃起火焰,帮诺顿还有一众眼馋的战友烤熟地瓜。他们两个一点一点升职,有时候聚少离多,但总是排在一起,萨贝达的烤火技术越发炉火纯青,身高比起诺顿来没有抽条多少,但也足以让人信服。
这样也不错。十几岁的诺顿啃着硬面包在战壕里想到:晚上最好来点煎蛋,他俩都馋得要命。
那段时光也说不上太好,两只老鼠莫名其妙粘上太多血,还有夹杂在血腥与暴力中太多其他的东西。坎贝尔曾经被军团的高官狠狠掼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水,也被逃跑的胆小鬼拿刀捅破了腰腹和大腿;而萨贝达去当了军团的执行者,做的全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他永远也问不出来的脏活。但在战争偶然的缝隙之间,萨贝达会和他从一顶帐篷里醒来,彼此检查背后的伤疤,而后笑着和身旁同样出生入死的战友互呛。诺顿·坎贝尔那时候满腹斗志,希望再官升两级多拿几个金币,希望斗争结束之后他们可以每天吃得上饱饱的好饭。
十八岁的时候坎贝尔几乎战死。终局的号角吹响,敌国发动最后抵死的反扑,硫火弹被敌军的大魔法师不要命地发动,一簇簇燃烧起活人的火焰。诺顿领着他的突击小队一点点接近,带着毕生的愤怒砍死了数不清的敌人。最终大魔法师的脑袋滚落到地上,而那些硫火也在他身上燃烧。
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热过,硫火简直要蚀穿五脏六腑,坎贝尔几乎被烧得见了骨骼。他燃着火焰挣扎着爬出老远,生和死的决策从来没有这么难以明晰。他疼得想死,但是还不想死……诺顿觉得自己可能要爽萨贝达的约了——他俩说好要在战后去王城好好吃几顿,花光积蓄也没关系——但坎贝尔就要死了。他逐渐丧失了耳朵和嘴巴的知觉,只有双眼还在火星里望天。
他要死了,连黄油和奶酪都还没有吃过。
一个人影忽然闯入他全部的视线——诺顿艰难地思考着:带着兜帽和精铁软胄,看起来像传说中的刺客。他下一秒就看见了那人湛蓝的眼睛。
好啊,萨贝达,我是在做梦吧?诺顿笑起来:死前还能看见你,可太好了。他张张嘴想说自己的金币都在军营的帐篷里塞着,想吃什么就先花我的,你再怎么能吃也够你多吃两年。
然而萨贝达用微凉的掌覆上他脸颊上燃烧的火焰,捂上他的嘴不再让他讲话。诺顿在半梦半醒的昏迷中感觉到萨贝达全力以赴地背着他奔跑,像是要从死神手下抢人;每一次他身上魔鬼的火焰再度燃起,萨贝达就放下他来,轻轻地用掌心捂上他的皮肤……直到那火焰覆灭。
坎贝尔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他因为过量的疼痛而听不见、睡不着、动不了,脑袋发涨剧痛,每一刻都在悬崖上摇摇欲坠。他只能看见熹微的天光之下,萨贝达再次熄灭了他的火焰,一样疲惫的眉眼紧皱着望向他。
没关系,诺顿想说,你以后要好好活着。他已经近乎昏迷。
就在死前走马灯一样的倒影之中,诺顿·坎贝尔在昏黑的世界里看见——十七岁的萨贝达在硝烟连天的战壕里低头吻上他的唇,好像是一种微凉的感觉。而后萨贝达贴近他的额头,张着嘴说了些什么,几滴清澈的雨从他的蓝眼睛里坠落,降临在诺顿·坎贝尔永不熄灭的火海。
诺顿·坎贝尔捡起灵魂萨贝达的手,不出所料在他苍白的掌心看见了很久以前、被硫火恶意灼烧过的伤痕——和他脸上和身上的伤疤来自同一个故事和同一天,奈布·萨贝达这辈子身上都留下了属于他的烙印。
坎贝尔牵着萨贝达泛光的手,将他的掌心再次覆在自己的脸颊。他感觉到命运之火在滔天地燃烧,心底熊熊燃起的烈焰简直要把一切都引燃。然而当萨贝达冰凉的掌心再次盖在他的眼睫,坎贝尔却禁不住想流下眼泪。
他不得不抬头望天,慢慢说:“……我真是恨你。”
他安静地想:萨贝达,那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你那时候——想说些什么?
*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很久之前,在军团和教廷联合行动的某次狩猎活动中,猎魔人队长坎贝尔烧起篝火,瞥见了冷夜下躲在树影中、他绝对不会认错的那个家伙。
他那时候靠着显赫的军功来到王城,犹豫许久反而在册封中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军团进入教廷,成为了一个和政治风云毫不相干的猎魔人。诺顿依稀记得刚进军团时自己想爬上高高的位置,狠狠踩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然后每天过上传说中吃香喝辣的神仙日子。但还是世事无常——他在篝火里这么告诉自己:军团那些暗流涌动他实在玩不来,还是打打魔物赚点辛苦钱更安心。
然后他就不小心发现了在树影丛中闭眼小憩的首席处刑者。诺顿几乎忘记了呼吸——从硫火的燃烧中醒来之后,他和萨贝达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见过了。他回头看看自己呼呼大睡的跟班们,悄悄地招呼老友:——奈布!
树上的人睁开了他的蓝眼睛,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模样。他靠在树上垂下腿来:好久不见,诺顿。——你看见我,说明我的潜行任务完蛋了。
这也能怪我?分明是你来见我的……快下来烤烤火吧!诺顿笑着传音说:天气这么冷,凌晨可能还要下雪。
奈布摇摇头:刚办完事儿,我怕血气把你那些新兵蛋子们给冲醒。
哈哈哈……诺顿笑起来:这些小鬼就算来两头豪猪都撅不醒!他解下自己的包裹,用几件衣裳在篝火旁给萨贝达铺出一个位置:快来吧。
于是萨贝达卷着寒霜轻轻地落在他身边,仍然用斗篷紧紧裹着自己,诺顿只能在跳跃的光里看见他脸上还依稀带着点血迹。
……萨贝达,不考虑考虑来教廷吗?他在沉默中开口问:别再……别这么辛苦,和我一起收拾魔物怎么样?
萨贝达伸出两只瘦削的手烤火,没有回答他。半晌才平静地说:你也知道,诺顿,有些事情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诺顿和他一起沉默了。他越发后悔在军队里没有拦住萨贝达的决定,也更难堪自己似乎做不到什么。坎贝尔此刻想起刚刚安慰自己的话——“进入教廷是为了安心罢了”——其实他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他离开前程大好的军团,是那些人甜蜜地给过他承诺:小子,去教廷享福去吧,随便带上谁都行!——然后把属于诺顿·坎贝尔的位置让出来,欣喜地送给他们的王孙。
诺顿发觉自己太过轻率冲动,以至于上了个大当,但起码好在可以带走他在乎的人。他一路带走了几个同生共死的战友,更费了好大劲传话给萨贝达:——和我们一起走吧!
……萨贝达,咱们两个想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啦。
然而奈布·萨贝达简练明确地拒绝了他。坎贝尔后来才知道萨贝达在半个月后成为了军团处刑者的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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