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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高曜点点头，也不追问了，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不多时，午膳齐备，高曜便随辱母李氏回启祥殿去了。日头高照，身上竟有了汗意。我脱去了织锦毛皮大氅，大大松了口气。芳馨折起外衣，叹道：&ldo;姑娘这又何苦……&rdo;

我起身拍拍裙子，转头笑道：&ldo;姑姑何意？&rdo;

芳馨道：&ldo;那两个学倌在大书房中非议皇子，这可是宫中的大忌。姑娘只需禀告圣上，自然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又何必让二殿下如此忍耐？&rdo;

我笑道：&ldo;这一点我何尝不知。我不是没想过惩治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学倌，只是，皇后新废，二殿下的地位自是大不如前，那两个学倌所说的恐怕正是宫人们所想的。杀了人，封了口，却不能阻止人心向背。殿下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也会直面这些，避又能避得几时？不若让他早些知道应对之法，也好。&rdo;

芳馨点了点头，又摇头道：&ldo;姑娘固然说得有理，可那些乱嚼舌头的小人，若是放纵了也不好。&rdo;

我微微一笑：&ldo;我明白姑姑的顾虑。可是我不愿看到殿下将心思花在如何应付小人上，他这个年纪，正当坚定心智，好好念书。这些无耻诡道，若不可避免，还是由我代劳好了。&rdo;

芳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ldo;这么说，姑娘这是已有了决断？&rdo;

我笑道：&ldo;若说决断，我也只是想护着二殿下。惩治得罪殿下的奴婢并不难，但更要紧的是，教他如何面对困厄，依旧做一个正直可靠的君子。姑姑，你说是么？&rdo;

芳馨含泪慨然：&ldo;姑娘的心，奴婢明白了。&rdo;

庭院中铺满了各样花色的锦被，正午的阳光灼热似火，棉絮中的湿气与霉气搅扰在一起，混着红梅的清郁香氛，变成一股世俗之气。只见红芯带着两个小丫头将午膳端进了南厢。我深吸一口气道：&ldo;日子还长。皇后倒了，这太子之位，暂且不提。倒是如何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才最紧要。&rdo;

午歇后，我带高曜去历星楼看望慎媛。历星楼是济慈宫北面、漱玉斋东面的一座两层小楼，前朝时乃是低级嫔妃所居之地。前朝暴君颇多内宠，历星楼中通常住着好几位品级颇低却又失宠的女子，其实与冷宫并无分别。裘后退位后自请居此处，颇有些与皇帝恩断义绝之意。她每日不是枯坐，便是去济慈宫侍奉太后，唯一的乐趣不过是与高曜说笑两句。因此自从慎媛住进历星楼，我便嘱咐李氏每天午后都带高曜前去请安。

历星楼已经颇为陈旧，金漆牌匾斑驳不堪。屋顶上有几片新瓦，楼前的衰糙被清理了大半，檐下崭新的橘色宫灯衬着灰败的门楣，显出糙糙修缮的痕迹。西面不远处，能看见漱玉斋的主楼玉茗堂，琉璃翠瓦光华流转。历星楼被笼罩在这夺目的光彩之下，似一只脱了毛的小兽，脆弱而充满敌意。我牵着高曜的手缓缓走近，小钱上前叩门。

良久，似是听见楼中沉重的脚步声和木梯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来开了门，正是昔日因掉了金簪在地上而被罚跪的小九。

我笑道：&ldo;二殿下来看望娘娘。&rdo;

往日小九定是飞奔上楼向慎媛通报，今天却是面有难色：&ldo;回禀大人，娘娘正睡着，恐不能见。&rdo;

我奇道：&ldo;现下已近申正，娘娘还在午歇么？&rdo;见小九面带惊恐，面上似有泪痕，不由狐疑，&ldo;究竟何事？&rdo;

正说着，昏暗的室内木梯震动，烟尘逸出，原来是惠仙下楼来了。但见她双目红肿，神情萎靡，我不觉大惊：&ldo;姑姑这是……&rdo;

惠仙勉强一笑：&ldo;娘娘这会儿刚歇下，二殿下请回吧。&rdo;

我心知慎媛有异，只得回头对高曜道：&ldo;殿下且回去和小钱踢鞠，待娘娘醒了，臣女再派人去请殿下，可好？&rdo;

高曜道：&ldo;孤想给母亲请安。&rdo;

我微笑道：&ldo;娘娘正睡着，殿下去了也不能说话，岂不气闷？不若回去玩一会儿再来。&rdo;

李氏忙上来拉住高曜的手道：&ldo;殿下，启祥殿里已备好了殿下最爱吃的桂花鲜栗羹，这会儿热热地吃下正好，殿下午睡起来不是饿了么？&rdo;

高曜道：&ldo;玉机姐姐和孤一道回去吧。&rdo;

我笑道：&ldo;臣女和惠仙姑姑有些事要说，殿下先回去可好？&rdo;

高曜看看惠仙，又看看我：&ldo;那孤先走了。&rdo;说罢拉起辱母李氏的手，往西一街而去。

见他去远了，我这才问道：&ldo;姑姑，娘娘究竟何事？&rdo;

惠仙迟疑半晌，终是不语。我看了芳馨一眼，芳馨忙领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开去。我跨进历星楼，掩门道：&ldo;姑姑，难道对我也不能说么？&rdo;

惠仙忽然泪如雨下，哽咽道：&ldo;大人，娘娘很不好。&rdo;

惠仙原本颇为娇美清秀，但自从随皇后软禁之后，一夜之间便衰老许多。她一哭起来，更加愁苦。我叹道：&ldo;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好么？怎的今日……&rdo;

惠仙泣道：&ldo;娘娘一直都不好。前些日子不过是在强撑。今天娘娘收到家书，原来侯爷和夫人被废黜之后，不但不体谅娘娘，反责备娘娘无能。娘娘哭了许久，竟趁着奴婢下楼来取午膳的工夫悬梁了。幸好奴婢发现得早……&rdo;说罢又哭。

我大惊：&ldo;姑姑请太医来看了么？这样下楼来不要紧么？&rdo;

惠仙道：&ldo;娘娘已平复了许多。但姑娘知道，娘娘素来要强，不准奴婢去请太医。这会儿上面有个小丫头守着，奴婢这才能下来。&rdo;

我松一口气，端端正正行一礼道：&ldo;烦请姑姑通报，我想去向娘娘请安。&rdo;

惠仙迟疑道：&ldo;这……恐怕奴婢无能为力。&rdo;

我微微一笑，拔下发间的赤金红宝石蝴蝶簪，交给惠仙：&ldo;拿着这个代我求见娘娘。&rdo;

惠仙双手颤抖，说道：&ldo;这是……&rdo;

我颔首道：&ldo;这是娘娘当初赏给我的，娘娘自己也有一支。当日娘娘命我妥为保管，如今，姑姑只当我是来复命的。&rdo;

惠仙颤声道：&ldo;大人保管得甚好。只是娘娘的那支却留在了守坤宫，没有带出来。&rdo;

我合上她的五指：&ldo;姑姑去吧，我在下面候着。&rdo;

惠仙点点头，转身上楼。我命芳馨等先回长宁宫，自己和小九关了大门。室内一片昏暗，还有些阴冷。桌上摆着几件白瓷茶具，小九忙上前来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茶水早已凉透，且苦涩难言。我不禁蹙眉：&ldo;娘娘昔日最不喜欢饮浓茶，怎的这茶这样苦？&rdo;

小九道：&ldo;并不是茶浓，而是这茶原本味道就不好。&rdo;

我叹道：&ldo;前些日子我来的时候，并不是这茶。&rdo;

小九道：&ldo;娘娘刚刚搬出守坤宫的时候，带了些剩下的好茶出来，如今都喝完了。历星楼份例上的茶，便是如此。&rdo;

我又问道：&ldo;如今天冷，炭火还够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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