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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自我进宫，从未与她单独深谈。不知为何，她竟肯将旧年的伤痛说与我听。我一时未解，只得回道：&ldo;臣女能体会娘娘的心意。&rdo;

远远只见桓仙寻了过来。周贵妃微笑道：&ldo;朱大人年纪虽小，却素来练达。闲时不妨多去历星楼，好好宽解慎媛。&rdo;

我甚是感激，屈膝道：&ldo;谢娘娘关怀。&rdo;眼见她与桓仙消失在西南角门，我方才慢慢踱回长宁宫。

午膳后，我搬了椅子在廊下坐着，不知不觉打起盹。忽觉有人拿了一幅衣物覆在我身上，睁眼一看，却是芳馨提着一张薄被。我忙坐起来，掠一掠鬓发道：&ldo;竟然睡着了。&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若是累了，就进去歇息。&rdo;

我笑道：&ldo;我已醒了。姑姑坐。&rdo;

芳馨告罪坐下，又道：&ldo;姑娘自从益园回来，便似有心事一般，不知能否说与奴婢知晓。&rdo;

檐外碧空如洗，飞云渡阙无声。我叹道：&ldo;废后之事，贵妃与谋。身处天家富贵，争权夺势的心亦不比慎媛少。然而她又说，她年少时的愿望是与姐姐一起结庐于山水之间，似乎又向往天然。我有些糊涂了，她究竟是怎样的人。&rdo;

芳馨笑道：&ldo;奴婢在宫中多年，只觉周贵妃向来温柔平和，连大声说过一句话都不曾，对宫人多有恩惠，且向来不与皇后相争。姑娘若问奴婢，奴婢只能说‐‐身不由己。&rdo;

&ldo;身不由己……&rdo;

&ldo;废后之事，终究出自圣意。&rdo;

我思忖片刻，道：&ldo;贵妃特意留住我，难道是暗示我，她不愿与慎媛相争？&rdo;

芳馨道：&ldo;争与不争，都是末节，圣意才最要紧。&rdo;

我心头一松，抬足虚踢两下，笑道：&ldo;也好。惟愿今后大家相处无事，二殿下能早日成才。我尽了职责，也能平安出宫。&rdo;

芳馨笑道：&ldo;姑娘才升了官，便又想着出宫了，莫不是嫌陛下封的官小么？&rdo;

我笑道：&ldo;我的魂都要吓掉了，姑姑还只管笑我。&rdo;

忽见象牙白裙裾一闪，锦素扶着若兰的手走进长宁宫，笑盈盈道：&ldo;什么事那么可笑？也说与我听听？&rdo;我忙站起身来，拉了她的手道：&ldo;妹妹别听姑姑胡说，她们别的不会，单会编排我。&rdo;说着请锦素坐在我适才用过的椅子上，我坐了芳馨的位子。&ldo;这会儿正犯困，妹妹来得正好。又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快说与我听听。&rdo;

锦素神色一黯：&ldo;我哪里还有什么新鲜有趣的说呢？再不敢乱说了。&rdo;

我忙推她道：&ldo;事情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不准你在我这里说赌气的歪话。&rdo;

锦素扁扁嘴道：&ldo;是妹妹的不是，以后再不说了。&rdo;

不一时绿萼沏了茶来，我俩方携手入殿。锦素站在案前随手翻看我近日的画作，一面笑道：&ldo;姐姐画得越来越好了。&rdo;说着抽出一张宫装少女图，双手端起打量许久，忽然面色一沉，似是想起什么，便向身后的若兰道：&ldo;你和红芯她们玩儿去吧。&rdo;若兰巴不得一声，笑嘻嘻地出去找红芯。绿萼见若兰出去了，亦默默躬身退出。

我见她面色郑重，不觉好奇道：&ldo;妹妹有何要事？&rdo;

锦素道：&ldo;看到这些画，便想起当初与辱母王氏合谋、在废后面前告发姐姐绘了周贵妃肖像的那个人。这人究竟是谁，不知姐姐可曾查明？&rdo;

王氏出宫已久，此事又涉及锦素的宫人，因此我刻意淡忘：&ldo;王氏已然出宫，我再没查问过。难道妹妹已有了头绪？&rdo;

窗外暖阳澄澈，铜晷如山岿立，院中的红梅换成了几缸小柏。针叶如玉，滴翠如脂，值此严寒，依旧苍苍如夏。锦素缓缓走到门口，对着阳光细赏图画，复又望向庭院中的小树，却不答我的话，只是问道：&ldo;前些日子我来姐姐这里，明明见到是几缸子红梅，怎的换成了柏树？&rdo;

我笑道：&ldo;柏树欺霜傲雪，素为百木之长，可养浩然正气，主兆长寿不朽。且古人曾云：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59]。可见这柏树还是多情之树。既有正气，又多情，故此我让花房送了些来。&rdo;

锦素缓缓道：&ldo;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凌霜弥茂。[60]怨不得姐姐喜欢松柏。&rdo;

我一笑：&ldo;我见永和宫中有两株积年的银杏，心中颇为钦羡，奈何长宁宫没有土，种不得大树。好容易得了这四缸翠柏，妹妹也来笑我。&rdo;

锦素端立门首凝望片刻，忽又拾起话头：&ldo;当初王氏在废后面前告发姐姐，究竟姐姐是如何取信于废后，又如何驱赶王氏出宫的？后又如何说服废后留住我的官位？妹妹一直很好奇，不知能否赐告一二？&rdo;

第二十五章女为君子

我借温氏的机敏驱逐了王氏，又借易珠的野心惩治了杜衡。温氏对锦素颇有助益，杜衡更是锦素的母亲。如此说来，我甚是对不住锦素。然而我毕竟是二皇子的侍读，纵不能逆取，亦当顺守。此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我笑道：&ldo;事过境迁，何必再提？&rdo;

锦素道：&ldo;姐姐当初不追究，是不愿在我与史易珠之间左右为难，可如今史易珠已出宫，姐姐就没有一丝怀疑么？&rdo;

我失笑。看来锦素至今不知，永和宫曾有一个宫女来向王氏报讯。或许杜衡知道锦素与我交好，不欲女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以至于锦素至今以为是史易珠告发了我为周贵妃绘像之事。杜衡离开女儿时，或许想过将真相告诉她。然而一想到她将独自面对这个险恶的后宫，愚蠢本分一些，至少能挣出一条性命。

锦素问得越蠢，杜衡的苦心便越动人。

几个小丫头坐在柏树旁打盹，绿萼捧了一盘子新炒的瓜子出来，娇声唤起众人。一时莺声燕语，好不聒噪。我心情大好：&ldo;史易珠既已出宫，还有什么可怀疑、可追究的？做人究竟要往前看才是。&rdo;

锦素一怔：&ldo;姐姐所言甚是。&rdo;

我笑道：&ldo;我亦有一事不明，正好请教妹妹。妹妹尚且年幼，为何周贵妃会差遣妹妹去文澜阁起居院抄阅内史？&rdo;

锦素叹道：&ldo;我就知道姐姐总有一天会问我。不瞒姐姐，我听见贵妃与桓仙姑姑说起此事，特意苦求贵妃让我去的。我说我会变幻各种字体，最适宜伪造文书。我求了许久，贵妃方才应允。&rdo;

我叹道：&ldo;夫子有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61]帝后妃嫔之间的糊涂账，妹妹何必参与？万一漏了破绽，妹妹岂不成了替罪羔羊？&rdo;

锦素道：&ldo;姐姐自己都是痴人，又怎说我？&rdo;

我不解道：&ldo;痴人？&rdo;

锦素道：&ldo;我早已知会过姐姐，但陛下私下询问时，姐姐还是据实以告，不肯顺应圣意。如此刚直，岂非痴人？&rdo;

我奇道：&ldo;这事我从未提过，妹妹是如何得知的？&rdo;

锦素笑道：&ldo;圣上说与贵妃听的，我自然就知道了。陛下说，自从废后倒了，素日仰仗她恩典的人中，也只有姐姐天天去看望她，可见姐姐是个有情义的诚实人。故此贵妃谏言，说废后倒了，恐宫人瞧低了二殿下和姐姐。殿下封王还早，可先升姐姐为女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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