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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说:“怎么净喝稀饭?”
陈莺一愣,答:“我吃这些就够了。”
老太伸手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馒头,黑黄干皱的手指爬在白面上,慢慢掰开,说:“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吃这么一点,到时候生出来的小孩不得和你一样没肉。”
陈莺只好也去拿馒头。他刚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又听老太说:“手这么细。”
陈莺的手白嫩得像是从未碰过灰尘,十指柔软纤长,指尖带粉。陈莺爱美,陈常勇总从县城给他带护肤品回来,早晚都给他脸上和身上抹霜,还要定期给他修剪指甲,剪头发。陈常勇舍不得陈莺下厨,陈莺就连进厨房的次数都少。他被陈常勇养得莹白透亮,红唇皓齿,与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从来不做饭吧。”老太说。
陈莺缩回手,小声回答:“偶尔做。”
“常勇让你做过家务吗?”
“我也会做一些......”
老太没说什么,把咸菜夹在馒头里咽了。老人的脸和手指一样干皱,黝黑的皮随着咀嚼的动作在脸色起伏堆叠,头下的身躯却胖而壮,像个比例失衡、大腹便便的稻草人。
“小玫还在的时候,可是招人疼。”老太说,“勤快,喜欢干活,常勇在卫生室忙,她就把家里弄得里外亮堂的。”
陈莺捏着只吃了一口的馒头,手放在腿上,低头不说话。
老太继续絮絮叨叨:“可惜,可惜啊,本来以为能给我留个孙子......结果什么念想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
早饭吃得沉默僵硬。老头只顾埋头稀里呼噜吃,一句话也不说,吃完就回房去看电视。老太吃完后放下碗筷,陈莺便随着站起来收拾桌子,把碗碟都端到厨房去洗。
他家务做得少,肚子又抵在洗碗池边缘,令他的动作十分不利索,没一会儿胳膊就举酸了。但他仔细洗好碗,又拿抹布把灶台整个擦了一遍,把凌乱堆在厨房门口的柴火捡好,这才回屋。
独自一人的时间很漫长。陈莺捱到傍晚,心里算着还有多久就可以生下小孩,想着到时候要抱着小孩跟陈常勇一起去卫生室,然后一起回家。
夕阳从窗户落进房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形成一道静谧的光辉。陈莺循着光走到床边,抬头去看晚霞漫漫的天空。
前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陈莺收回视线,走到门边。
“屋里头没得盐了,你去买点。”老太对坐在房里看电视的老头说。
“非要现在买。”
“没盐你吃白水面?”
“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到一点盐没有才说......”
“你要是能勤快一点,家里有没有盐你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不勤快?家里我没做事?”
“做没做事你自己知道,天天天天就蹲在那里看电视,睡起了看,看完了睡......”
两个老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大起来,夹杂进尖锐的骂声,穿透墙壁钻进陈莺的耳朵里。陈莺小心翼翼扶着门框,终于忍不住走出去,说:“我去买吧。”
吵声停止。老太转头看着他,浑浊的眼珠被耷拉下来的厚重眼皮挤得只剩两条缝,目光却依旧打在陈莺的身上,令陈莺只想离开这里。
“正好我出门走走,一天没动了。”陈莺走到门口,说,“除了盐,还缺什么吗?”
老太说:“再拿点葱回来,晚上吃面条。”
“好。”
陈莺离开老人家门口,走到路边,那种提着心不敢放松的感觉才慢慢淡去。他走不快,只能扶着肚子慢慢沿着路牙子往村里的商店走。夏天的夕阳温度依旧炙热,路上又没有树荫遮挡,很快陈莺就热得身上出了汗。
自从上次刘家父子进了他家的门后,陈莺便不大敢一个人在街上走。他抬头看一眼天色,太阳还悬在山头,便稍微放下心。
他花了二十多分钟走到商店,买好盐和葱以后提着袋子往回走。夕阳已经出现坠落的趋势,天光有些暗了。陈莺又看了眼天色,顺手撩开挡在脖子上的头发透气,下意识加快脚步。
从商店回老人家要经过一个缓下坡,坡在村里大路和农田的拐角处,两边是被砌墙围起来的住宅。坡路没修水泥,路上有些坑洼,陈莺走得急,没留神鞋底磕在突出的石块上,脚一崴,差点摔在地上。
陈莺连忙稳住身形,手下意识护住肚子,装了盐和葱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差点被自己吓坏,惊魂未定地捂着肚子冷静下来,扶着墙蹲下身去捡袋子。
盐袋掉了出来,陈莺要做蹲下的动作很吃力,加上脚崴得疼,他不得不慢慢跪在地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塑料袋发出悉窣的声响,陈莺捡好东西,刚要扶着墙站起来,就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不大,很近,没有人说话的声音。陈莺的后背立刻浮起一层战栗,他回过头,看到刘屠户父子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依旧是两张暗黄模糊的脸,带着那天他们从后院门外探头看进来时的笑。
“怎么摔了。”刘二屠走上前来,说:“是不是崴着脚了啊。”
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投下的阴影像浓黑的沥青扒在陈莺的身上。
太阳已经落下山头,最后一点暗紫的余晖残留天际,光很快微弱下去。陈莺被罩在黯淡的光影里浑身细微发抖。他腿软得厉害,却努力扶着墙想要快点站起身,“我没事。”
“哎哟,你是孕妇,动作别太大。”
刘金和从后面靠过来,肥润的手压住他两边的肩膀,整个人靠上来,浑热的烟酒味和土腥味袭上来,被碰到的一瞬间陈莺几乎要恐惧地叫出来,那味道又令他想吐。但很快刘二屠从前面捏住他的手臂,瘦干的手指在陈莺的皮肤上滑着,灰蒙蒙的眼珠里再次焕发出与那天一模一样的奇异的色彩。
“我看看你的脚哦,别急。”刘二屠低下头,伸手扯起陈莺的裤脚,手指在他细嫩的脚踝上反复摸着,“肿起来了。”
陈莺流了一背的冷汗。他被两人前后抓着动弹不得,从他们身上涌出来的臭和腥熏得陈莺头晕脑胀,他的牙关发着抖,开口时声音微弱,“我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陈莺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手臂,就被身后的男人掐住后背,力道大得将他的头发都扯得生疼。那一瞬间陈莺就要叫起来,但刘二屠飞快掏出一块布,塞进了陈莺的嘴里。那块布很脏,上面不知为何沾了陈旧的血迹,陈莺被堵住嘴,一股废弃难闻的味道窜进他的鼻腔,他惊惧地要去推搡,却被反扭住双手,从地上被抱起来。
刘二屠抱着他疾步往前走,刘金和挡在他前面跟着左右看,催道:“快点,没人。”
陈莺“呜呜”地挣扎着,可他力气小,又吓得虚软,在两个束缚着他的男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天上最后一点晚霞也散了,世界陷入无光的夜。有的住宅里亮着灯,但四周无人,田埂里静悄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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