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年初七那日,这座城的整片天都是灰濛濛的。
&esp;&esp;节庆余温在绵绵细雨中逐渐消弭,空气里悬浮着细密的水珠,湿气厚重,黏在衣衫和发肤上,像一层洗不掉的薄油。
&esp;&esp;下午两点多,北角英皇道,香港殡仪馆门口成了一个小小的、浓缩的江湖。
&esp;&esp;各色豪车沿街泊成长龙,前来凭吊的宾客身份天差地别。政商人士与叁教九流错身而过,普通朋友与老街坊相互问候…而差佬的冲锋车红蓝警灯闪烁,早已在街巷转角处待命。
&esp;&esp;穿深色西装、身形精悍的年轻男子叁五成群,立在檐下,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耳廓上别着细小的半透明通讯器线。他们不说话,眼神锐利地扫过来往人群和街面,像一群沉默的獒犬。
&esp;&esp;悼念花牌层层迭迭,从门口一路排到最大的灵堂深处。
&esp;&esp;绶带上的墨字洇了些水汽,那些头衔与落款,白的,黄的,交织在一起,构成往生者复杂的浮世图景:一边是酒楼里锅气氤氲的烟火人生,另一边,是夜幕下不可言说的秩序与义气。
&esp;&esp;风偶尔吹过,扬起白色挽联,发出窸窣的碎响。
&esp;&esp;没有人高声说话,只有车胎碾过湿滑路面的沙沙声,还有断断续续压抑的啜泣。这大年初七的人世,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默而拥挤,天光在厚重的云层后,迟迟没有明朗的意思。
&esp;&esp;灵堂现场布置得庄严有序,以素雅的白菊和黄菊为主,悼念花牌从堂内一直摆放到走廊两侧,上书「淑德长昭」、「母仪足式」等字样。
&esp;&esp;落款处,不乏政商名流、东英社团同门、食客、老街坊和齐诗允曾在报社和现任公司的同事。
&esp;&esp;老街坊们聚在一处,多是上了年纪的叔伯婶母,穿着素色夹克或墨色套装。他们红着眼圈,个个神情哀痛,低声念及着老板娘生前的好,都在嗟叹无法接受这事实。
&esp;&esp;“佩兰…佩兰她…这辈子太苦了…”
&esp;&esp;“…好不容易好过点…怎么突然就……”
&esp;&esp;罗姨与金宝酒楼老板娘挨在一起,两人用手帕往红肿的眼角擦了又擦,对着堂内正中悬挂的遗照哭得泣不成声。
&esp;&esp;照片上的中年女人笑容温煦慈和,与此刻躺在昂贵棺木中、经过精心化妆却依旧掩盖不住苍白遗容的模样,形成无比残酷的对比。
&esp;&esp;超度的诵经声低沉而富有节奏地回荡在偌大灵堂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气味和花朵的淡香,杂糅成一种无形的哀伤。
&esp;&esp;齐诗允一身粗麻孝服,跪在灵柩前的蒲团上,身形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esp;&esp;在她身旁十多公分处,同样跪着的还有wyan。
&esp;&esp;他换下了一身浮夸装扮,只穿着最朴素简洁的黑色西装,摘掉了所有醒目的配饰,红肿的眼睛和紧抿的唇压抑着他同样的悲痛。他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张接一张地帮着齐诗允添烧冥纸,偶尔用他那双惯于填词的手,极其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陪伴。
&esp;&esp;女人低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只是机械地将一张张印有往生咒的冥纸投入眼前火光扑面的铜盆中。
&esp;&esp;火苗跳跃着,贪婪地吞噬藤黄色的纸张,火光映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esp;&esp;这些天,那双眼早已哭得如同两颗熟透的桃子,但泪水,仿佛永不枯竭的深潭,依旧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esp;&esp;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灵堂,也是这样的香烛气味,自己…也是这样的悲痛欲绝。
&esp;&esp;那时,她尚且年幼,只能紧紧依偎着方佩兰,为惨死的父亲送行。
&esp;&esp;从那时起,阿妈便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esp;&esp;而二十年后,她却要跪在这里,为阿妈送行。
&esp;&esp;但在极致的悲伤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却已经萌芽,处于疯长状态。
&esp;&esp;因为这场车祸,实在太过诡异,实在太过「恰到好处」。
&esp;&esp;她这些天都在不断回想,那辆泥头车冲撞的角度、时机…真的只是意外吗?
&esp;&esp;虽然事发后雷耀扬虽然在全力追查,坏脑他们也日夜不休,但至今没有明确说法。她了解雷耀扬,若真是意外,他绝不会是这般隐忍沉默。那眼底,分明藏着滔天怒火与杀意。
&esp;&esp;一个名字,一个她以为早已随着那具腐烂尸体消失的名字,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esp;&esp;程啸坤。
&esp;&esp;他真的死了吗?
&esp;&esp;青山精神病院的逃脱…大屿山那具无法辨认的尸体…这一切,会不会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esp;&esp;那癫佬,对雷耀扬、对她、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他会不会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像毒蛇一样窥伺着,等待着给予他们更致命的一击?
&esp;&esp;一种强烈的、近乎直觉的第六感在疯狂警告她。这警告让她不寒而栗,却又挥之不去。
&esp;&esp;紧接着,更深的、更令其绝望的自我怀疑席卷了她。
&esp;&esp;幼时那位远房姑婆的叹息、成年后黄大仙庙祝的断言、甚至远在泰国的白龙王那委婉的提醒……
&esp;&esp;「命格带煞」、「刑克六亲」、「家中必有灾祸连连」……
&esp;&esp;这些,她曾经认为是无稽之谈的判词、她半信半疑的命理,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esp;&esp;是不是…真的是自己?
&esp;&esp;是不是因为她八字太硬,命格带煞,才克死了父亲,如今又克死了母亲?
&esp;&esp;是不是所有爱她、靠近她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esp;&esp;这种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感,几乎要将齐诗允吞噬,焚烧冥纸的手震得厉害,火焰快燎到她的指尖都浑然不觉。
&esp;&esp;家属答礼的位置上,雷耀扬穿一身黑色孝服站在那里,从容应对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esp;&esp;男人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悲痛难以掩饰。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跪在棺椁前、仿佛失去灵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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