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缁兰……&rdo;
就在这时,歌声戛然而止,墓地的西北方传来了轻轻&ldo;啊&rdo;的一声呼喊。白三珀忙拉着绛罗赶过去,缁兰就站在墓碑旁,离他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地上,依着月光一看,绛罗的脸色变了:&ldo;你是……今天唱戏的那个小孩子?&rdo;
果然,莺儿坐倒在那儿,脸上是紫玉的妆容,慌乱地张着大眼睛,手足无措,身子在月色下还微微发着抖。
&ldo;怎么会……你在这里干什么?&rdo;讶异的询问已经出口,白三珀又感到不对劲起来,&ldo;刚才……是你在唱?&rdo;
‐‐没错,怎么可能。莺儿的嗓音的确美得征服了全场,但是,绝不是刚才那凄美无双的歌声。唱歌的人那种安静而凄凉的气质,是别人绝对无法模仿的,那歌声简直美得让听众失去了自我。
&ldo;是……是我……&rdo;莺儿惊恐地看着众人,一大颗晶莹易碎的眼泪从大眼睛中滴落下来,在厚厚胭脂上留下一条雪白,&ldo;这里没有人,我才在这里唱的……我不知道会吵到别人……&rdo;
白三珀深吸一口气,认真打量着惶然失措的少年。绛罗像是终于镇定下来,一脸怀疑,在一旁小声问出口:&ldo;紫玉韩重?&rdo;
&ldo;这,这段戏……&rdo;莺儿低下了头,惹人怜爱地抽噎着,&ldo;师傅总是不肯教我,但是我听了就可以自己学……我想要唱紫玉!&rdo;
看着内向少年露出执拗的一面,白三珀松了口气,像是能够接受这是个误会了。可是一想到那动人得诡异的歌声,他又蹙起了眉:&ldo;可是那个声音,和你在台上唱的时候不一样啊!&rdo;
莺儿这次却没有答话,像是真被吓着了,只有肩头微微颤抖。绛罗像是不耐烦了,上前就要抓住他的手腕,他惊慌地躲闪,向着左侧跌倒了下去,最终还是没让绛罗碰到他。
&ldo;绛罗夫人……&rdo;
&ldo;你说你,大晚上的在我家祖坟唱吴王小女,不是存心吓唬人吗?&rdo;
面对绛罗理直气壮的质问,莺儿慌忙摆着手否定:&ldo;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唱紫玉……这里没有人,不会被桂师傅发现……我……要是在别人面前唱成这样,一定会被毁了嗓子,终身不能再唱戏的!&rdo;
&ldo;……这是什么逻辑啊?你唱得好,机会不是就更多了吗?&rdo;
&ldo;这些……是师傅没有教过我的,&rdo;莺儿低下头去,&ldo;唱得好,理应是不正常的,理应会遭嫉妒的。&rdo;
这个孩子,到底都遭遇过什么?白三珀心里觉得有些心疼起来,只能道歉似的揉了揉他的头:&ldo;所以你是故意让自己的技艺显得生涩吗……还真是个天才呢。&rdo;
莺儿没有说话,做错事似的低着头,双手摆弄着戏袍的袍角。绛罗看起来还是很不甘心,但也挑不出毛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头:&ldo;以后不许再来吓人。我们送你回去。&rdo;
莺儿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她,怯怯点了点头。
戏班子搭建的简陋栖身地在近郊,夜色下沉谧如支撑台子的古木一般无二。敲开了帐营,应门的是彭班主,白色的里衣,更衬出了班主年少时应有的风流。看清了莺儿,班主脸色一变,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局促地望着三人。
&ldo;莺儿这孩子……&rdo;
&ldo;没有,我们路过,发现他在坟地……顺便把他送了回来。&rdo;
口中作着得体的回答,可见莺儿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想要说什么的表现。彭班主有一瞬间的失神,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莺儿的肩头:&ldo;莺儿你……就先回去歇着吧。我有话要对三位说。&rdo;
心中略略一惊,没有料到彭班主会有要说的,莺儿已经一言不发转头出去了。
&ldo;彭班主……&rdo;
&ldo;咳,莺儿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rdo;彭班主生涩地道着歉,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ldo;他一直都是……其实他刚来的时候,就会唱一些曲子了。&rdo;
&ldo;就会唱了……就是说,他本来就是学过的?&rdo;
面对这样的推测,彭班主默认似的点了点头:&ldo;他是自己要求加入班子的……这我已经说过了。可是,他从找上我们,到现在这几个月了……他从来都没有把脸上的妆擦下来过。&rdo;
&ldo;啊……?&rdo;
‐‐妆。现在想来,台上唱戏的莺儿,台子下小声说话的莺儿,在墓地唱紫玉的莺儿,脸颊无一例外都覆盖着厚厚的,遮盖住了本来面容的特殊戏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一个孩子竟然从未将自己的真颜显露于人前。
&ldo;他来的时候,就穿着戏装‐‐就是从坟墓里出来与韩重相见的,紫玉的戏装……&rdo;彭班主叹了口气,缓缓在木桌前坐下,&ldo;他说他是被学戏的师傅赶出来的,他想要跟着我们,想要学紫玉。双华很欣赏他的天资,决定收下他,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双华依旧不准备教他吴王小女那一段。也难怪,吴王小女原是厢龄最喜欢,唱得最好的剧目啊!&rdo;
&ldo;厢龄先生?&rdo;
黑暗中彭班主沉默下去,自顾自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过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的叙述悠悠传入耳膜:&ldo;……自古以来,女子都是不被允许学戏的。&rdo;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让绛罗不禁后退了一步。彭班主抬起头,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闪烁着悲伤的光芒:&ldo;也怪我……厢龄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怎么就没有发现,他是个姑娘家呢?&rdo;
&ldo;啊啊啊?&rdo;
像是早已料到了应有的惊讶,彭班主苦笑着敲了敲额头,像是十分后悔:&ldo;双华告诉我时,我还不信‐‐没想到就是这样,我这个迂腐的人啊,竟逼得厢龄吞了金。你说,多好的人才啊!女人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唱戏了呢?&rdo;
为什么不能唱戏呢?厢龄所执着的……究竟是什么?白三珀没有见过厢龄,也仅是从阿蔚的口中了解了关于厢龄出色唱腔的小小一部分,他无法想象出这个女扮男装执着于戏台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形象。
&ldo;那这么说……那个叫莺儿的小孩子,不是很容易被怀疑吗?收下他没问题吗?&rdo;绛罗在一旁蹙起眉。
&ldo;我们当然怀疑过……&rdo;彭班主挤出一丝笑容,哧溜溜喝着茶,&ldo;但是莺儿总只是奇怪了一些罢了。经过厢龄的事儿,我自然该小心些‐‐可莺儿的确是个男孩子,年纪也很小,不会与厢龄扯上瓜葛的。终究对不起厢龄的是我啊。&rdo;
&ldo;说起来,你好像说,关于厢龄性别的事……是桂双华告诉你的?&rdo;绛罗抓住了不寻常之处,看起来还是不愿意放弃怀疑厢龄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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