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乌紫,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丑八怪家这么穷,她奶连个老人机都没有。”“这种人也配支持蛇宝吗?反正又没什么钱……”“噫,我要是蛇宝,被这种人喜欢肯定要恶心到退出娱乐圈吧。”课堂里的味儿变了,散发出腐烂的酸。年轻的老师伸出双手,尴尬地制止他们的话头。“不要说了,我们开始上课。”一节课下来,乌紫松开了握着书页的手。书变得皱巴巴的,就像她这糟糕的人生一样。放学了,下雨了。乌紫站在学校楼下躲雨,把书包背在胸前,翻找着自己的雨伞。突然,肩膀传来一阵被撞的疼痛。乌紫抬头一看,两位同班同学打着伞正对着自己,“喂,丑八怪,你不会连伞都没有吧!”两个人嘲笑着走远了。乌紫望着她们漂亮的花伞在雨中绽开,握紧了书包里的那把骨架支离破碎的灰伞。她拉上了书包,孤身走进了雨夜。大雨把她的头发浇了个透,长长的刘海黏在自己的右眼皮上,她却不敢撩在耳后。回到了家门前,铁门皮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吵得她耳鸣。她低下头,拉开了门。门里是她逼仄的家和年迈的奶奶。奶奶坐在桌前,皱巴巴的手数着那沓皱巴巴的绿钞,听到她回来的声音这才抬起头。那只手也停了,奶奶站起身,“阿紫,怎么淋着雨回来了啊?奶奶记得把伞塞进你的书包里了呀?”奶奶看着淋湿的孙女,把绿钞放到了桌上,走上前用袖子擦着她的左脸,指尖无意识地撩开了她的刘海。乌紫像只应激的猫咪,挥手打开奶奶的手。奶奶无措地放下手,小声试探着:“今天发生了什么吗?”乌紫的发梢滴下的雨水浸湿了卷起木屑的地板,她斜眼看着桌上的那沓绿钞,“五十八块,每天都是。”奶奶扬起笑脸,她坐回那张小桌前,举起那沓绿钞中一张紫钞,“今天不一样,今天呀我捡到一卷铁丝多卖了五块呢!”乌紫面无表情地看着奶奶的笑脸,她湿透的身体很冷,冷到她的声音也变得生硬,“为什么是我要过这种生活?”奶奶的手变得局促起来,她低头将其他的钱仔细地卷起来,将那张五块钱递给了乌紫,“阿紫不是想吃烤串吗?给,正好可以买一串!”乌紫把下唇咬得发白,看到钱面上沾着的泥点,她从奶奶手里抽出那钱扔在了地上。“为什么是我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是我的脸上有这块恶心的胎记!”“为什么我连一把完整的伞都没有!”“凭什么啊!”乌紫咆哮着发泄完后,跑出了家门,跑进了雨夜中。跑了很久,跑累了。乌紫走进了一个小型的商场。灯泡比家里的亮,照得乌紫停下了脚步,寸步难行。“小姑娘,淋雨了吗?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手机店的老板娘停下了掸灰的动作,她对着乌紫招手让她进来。乌紫的脚趾紧紧蜷缩起,犹豫着低头走了进去。老板娘这才看清她被淋湿得有多么糟糕,她双手撑起台面,“怎么湿得这么厉害,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找条毛巾。”说罢,老板娘转身弯下腰去寻找。乌紫抬眼盯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手机,脑海里回想着同学嘲笑她的话。她吞了下口水,指尖发凉,悄声走上前,伸出了手……乌紫再一次跑进了雨中,与悲愤和怨恨的脚步不同,这次仓惶极了。雨停了,乌紫跑到了一条小河边。她掏出怀里偷来的手机,哆嗦地摆弄着。但她不会开机。乌紫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失了全部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偷来的手机也放到了地上,她将头埋进双膝里哭泣着。没有人发现这团身影,只有河在呼唤她靠近。乌紫站起了身,抬脚踏进草丛中,向前走去。“喂,小妹妹!你的手机掉了!”乌紫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个比她大的姐姐撑着伞,手里拿着她偷来的手机向她挥着。乌紫刚要张口回应,就看到那个姐姐的伞端挂着一个卡通吊坠摇晃着,上面写着“路长青”。她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她想看看那个被所有人爱着的人。她离开了河的边缘,站到了那个姐姐面前,伸手指着卡通吊坠一言不发。那个姐姐迷茫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下了头,看到是自己伞上的吊坠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笑着看向乌紫,“你也喜欢路长青吗?”乌紫摇了摇头,“我想看。”不明不白的话语没有让那位姐姐失去耐心,她蹲下身,将乌紫偷来的手机递给她,接着开口问:“你想看什么?”乌紫记不得同学说的名字了,只能指着手机屏,“我想用这个看他的v。”那位姐姐恍然大悟,“《不殊》吗?”乌紫想了想,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同学说的那个,她点了点头。那位姐姐知道了她的想法后,帮她打开了手机,手机被打开后上面显示使用款项,她的手愣住了。乌紫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停下来,她内心开始紧张,向后退了几步。那位姐姐回神后,按熄了手机,笑着对乌紫说:“要不用姐姐的手机吧。”说罢,掏出自己的手机操作,点开《不殊》的v后递给了乌紫。乌紫攥了攥湿润的手心,没有接过,就这样就着那位姐姐的手看了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完了以后,那位姐姐出声询问着走神的乌紫,“怎么样?还想再看一遍吗?”乌紫点了点头,那位姐姐又放了一遍。乌紫看了整整八遍后才摇头。“很好看吧?耍刀的这些画面简直帅呆了,像电影一样。”乌紫听着那位姐姐的话,她低下了头,“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那位姐姐疑惑地“啊”了一声。乌紫看着画面里矮小的人,觉得像极了她自己。矮小的人渴望着高大的身影,不断追寻,成了心魔,即使他一遍遍否定自己并不羡慕“高大”,但当心魔出现时,还是乱了方寸。他输了,他死了。败给了自己。他所追寻的目标是不可求,不可求成了执念,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渴望之下。因为作为男生,再高一点,就正常了。乌紫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右半张脸,如果没有这个胎记,就正常了。她就不会因为父母双亡被亲戚骂成扫把星。如果没有这个胎记,就正常了。她就不会被同学排挤被骂成丑八怪。如果没有她,就正常了。奶奶也不会这么辛苦,也不会因为她跟亲戚断绝来往。所以她,是个错误,她不应该拥有人生。“你只是很特别,但非异类。”乌紫捂住脸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与那位出声的姐姐对视,喉咙里像是卡了螺丝,“你……你说什么……”那位姐姐温柔地盯着她,笑着摇头,“这不是我说的,是路长青说的。”“他说他做这支v的概念,是想告诉一群奢求普通的人,他们的存在很特别,但在亿万人之中也不过沧海一粟。”“如果说我们的人生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太阳照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会抬头吧。”乌紫很委屈,她皱眉反驳:“他懂什么,他被这么多人喜欢,当然可以说出冠冕堂皇的话,他懂我们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吗!”乌紫撩开自己的刘海,露出了那块如同她名字一般的乌紫胎记,她大叫着:“就因为不同,我才会被欺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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