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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第1页）

眼前一瞬划过小初稚弱苍白的病容，桑湉阖睫顿了顿。

这世间以缄默蒙蔽真相的人有千千万，愚昧或麻木，仇恨或阴暗，冷漠或习惯，顺忍或厌倦，怯懦或卑劣，贪婪或妒忌，鄙夷或骄傲，洗脑或被洗脑……

若星野丰是怯懦，她又是哪一种？

若她能给他宽恕，她的宽恕又要朝谁讨？

再开口，桑湉黑黢黢目光里波涌着星野丰无从解码的情绪，语气亦带着莫名的求恳，她说老师：&ldo;如果我说我能原谅您，您能不再自责么？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爸和您。爸已然这样了，我唯愿您，一直好好的。&rdo;

忍了经久的泪，终于簌簌地滚落。年过不惑的男人，将脸埋在她掌心无声地啜泣。

他想说湉酱，我多希望那年桀没有出手，要么桀出手却没拉住我。那样，他就不会截掉半条腿痴不痴傻不傻形同活死人。那样，你也就不必小小年纪肩负所有步履唯艰的跋涉。而劫后余生身康体健于我真的很抱歉。倘有可能，我宁愿形同活死人的那一个是我。

可既然在已经发生的事件里，任何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说什么都是虚伪，是虚妄……

头顶是桑湉以另一手柔柔地抚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当年的怯懦多可笑。

她性子是激烈，对柳琳琅足够狠，然而同时她也继承了厉桀的热血与赤诚，宽厚与良善。

这样的她，又岂会因怨怼拒绝他照料？

他亲证了她的成长，却从未曾真正了解她。

半晌，桑湉用袖口抹了抹他的泪，担心他窘涩，她转个身背对他躺好。

&ldo;老师，我又想睡觉了。您接着跟我说说话行么？像小时候那样，说着说着，我可能就睡着了。&rdo;

星野丰压着嗓子说好，可一时半会儿的，他心绪未稳哪儿想得到话题。

&ldo;那我先说吧。&rdo;桑湉闭上眼，&ldo;老师，我今天表现怎么样？&rdo;

星野丰咳了声，说：&ldo;很棒。&rdo;

桑湉说：&ldo;是么。我也觉着我对鱼情水情的判断，没什么纰漏。&rdo;

星野丰说嗯：&ldo;我跟桀当年状态最好时，也远远不如你。&rdo;

桑湉笑了笑：&ldo;老师，这次我赚了不少钱，回头我挑件像样的礼物送您啊。&rdo;

星野丰说不用：&ldo;我今天也赢了不少钱。这钱我给你留着，以后你不想钓鱼了，随便做点什么都好。&rdo;

桑湉说：&ldo;行啊。您把赌本先扣掉，剩下的我们五五分。嗯，您下了多少注？一千万？两千万？&rdo;

星野丰说：&ldo;五千万。&rdo;

桑湉哈一声，悚然乐了乐：&ldo;多亏我赢了，不然没脸见您了。&rdo;

星野丰说：&ldo;我下注时没想过你输或赢……&rdo;

桑湉说：&ldo;知道，我知道。&rdo;

低低叹口气，她说：&ldo;真累啊。老师，等我钓不动了，或钓得腻歪了，就天天赖在您家白吃饱。&rdo;

星野丰说：&ldo;一言为定。&rdo;

桑湉说：&ldo;一言为定。&rdo;又问，&ldo;今天给我下注的，除了您也没谁了吧？&rdo;

星野丰说是：&ldo;不然我也赢不了这么多。&rdo;

桑湉说：&ldo;下次恐怕就没这便宜好捡了。&rdo;

星野丰问：&ldo;下次你还要参加么？&rdo;

桑湉打了个哈欠：&ldo;再说吧。那地方刚开始钓觉得挺刺激，钓过了也不过是尔尔。&rdo;

困意袭来，她长长睫毛蝶翼般覆上眼睑：&ldo;老师，今天的矶钓服涉水裤钉鞋您都帮我扔了吧，上面溅了好多血，想想就恶心。饵箱也不要了，上面好像也溅了血……&rdo;

星野丰说好：&ldo;等下我就出去扔。&rdo;

桑湉说：&ldo;老师，我想吃您做的龙虾铁板烧了……&rdo;

将头靠在床栏上，星野丰一下下拍着她肩背，他明白她为何突然想吃龙虾铁板烧，一定是白日里的蝠鲼，勾起了她幼时在小安的列斯群岛的记忆。

&ldo;好。&rdo;星野丰又应承，&ldo;等回东京我给你做。&rdo;

向后偎进他胸膛，桑湉打第二个哈欠：&ldo;再给我煎一道梭子鱼排吧？&rdo;

星野丰默了默，说：&ldo;好。&rdo;

&ldo;老师，您说爸要是醒过来，会为我感到自豪么？&rdo;

&ldo;会的！他会的！&rdo;星野丰语气极斩截。

桑湉口齿已不是很清晰，不由自主说回了她母语：&ldo;……他怪没怪过我……&rdo;大概人只有在意识混沌时，才能稍吐露一点点心结。

星野丰说：&ldo;没有。桀从没怪过你。&rdo;

&ldo;可我一直没法原谅我自己……许多事……&rdo;说完这句她久久无言，星野丰以为她睡着了。

却在他刚刚拈起薄毯欲给她盖上时，听她断续呓语般轻道：&ldo;人活着最大的幻觉，是自以为正确……那些海蛇其实跟小初一样的无辜……可也都被我杀了……&rdo;

声音渐渐低至不可闻，星野丰扯好薄毯直拉到她肩头。

朦胧灯影下，流光难握，熟睡的桑湉抱着肩膊蜷缩成一团。

因为饿，她偶尔会吧嗒一下嘴。铺洒一枕一脊的发，使她自后看去显得格外伶仃与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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