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形若新月,却有力铿锵。只听“呛”地一声,那满天的银色圆环便像苍蝇似的被人拍在地上。下一步,老变态翩翩落下,不偏不倚地踩在上面,稳稳当当、全无一丝离开的迹象。
在古代,随便去踩他人的武器或许很没礼貌,但对于上辈子还会连枪带爪一起踩个尽兴、那高高在上的恶霸而言,却是没有这番顾忌的。
作为一个脸皮厚过城墙拐角的老变态,他可不管别人的脸色如何难看,只是风轻云淡地微笑再微笑,直到对方忍无可忍了,才彬彬有礼地温言开口:“阁下真是有趣好战得紧,可怜在下逃了半天,却依旧不知阁下大名、来自何方。”
“天枫十四郎,瀛洲、伊贺谷。”男人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黑着脸答了,却是能省则省、少得可怜。
“伊贺忍侠、神龙无双,久仰久仰。”荆蔚乌瞳亮亮,兴趣显然不在他的来历上:“只是不想,忍者居然也拿起了长刀,颇为让人意外。”
天枫十四郎微微一愣,脱口而出:“你对忍术知之甚深?”
“略懂而已。”
其实,荆蔚前生因为任务的关系,无论敌友,确实接触过不少忍者,更是对其认真地剖析研究过。但这个世上的武艺忍法、乍看相似,却与他所认知的不太相同。而刚才那话,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他弯腰拾起脚下的银圈,毫不在意地于天枫十四郎面前卖了个破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盗帅原本站的地方,霎时是弥漫了浓浓的紫雾。几乎同时,不远的大树被从中劈成两半、树心宛若惊雷穿走、黑成一片。
而本来生机勃勃的满枝青绿,也大半枯死变得焦黄。
只是那本应死得痛快的某个,却不知何时闪到了天枫十四郎的身后,这会正勾着人家的下巴,花枝乱颤地笑得猥琐。
“我本以为,一人虽能习武学甚多,样样精通却难得极少。没想到,我每次竟总能凑上这一、两个鬼怪,你说是么……无花同学。”盗帅最后四字吐得极轻极慢,但近在咫尺的忍者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天枫十四郎面色一沉,下刻竟已拔刀出鞘。银色的利刃借着刀鞘之力势如破竹,宛若见血锐风,斩断身体、划破激流。
这一击,来得突然之极、毫无征兆,盗帅身后仅有万丈深渊,更是退无可退、避之不及!
然而,既然踏上这地势凶险的石梁,荆蔚又怎会从头至尾毫无计较?天枫十四郎这一刀又狠又快、一式击出不惜余力。招式虽然精妙狠辣得紧,若是成功,即便不在敌人身上扎上个致命的血洞,也能将他逼入万丈深渊。
但若不慎失败,便难以变招、不得不受制于人。
短短一瞬,就连荆蔚都能想个清楚明白,更别说天枫十四郎了。若想扼险制胜,便不能留下破绽;若留下破绽,死的便是自己!
虽说如此,对峙的毕竟是拥有血肉之躯的常人,而非只靠系统驱动的冷漠机器。在荆蔚细声细语地吐出那个名字,逼得男人情急出手的时候,便为自己得了一势间隙。
在长刀要出未出,斩出银月的刹那,盗帅就已微微向后倾倒。他脚下留力,险险避过及面的刀风,却在危险过后点石借力、凌空翻了个身。甚至抢在对方收势变招之前,掠到天枫十四郎的侧后,手中纸扇凉凉地贴上了忍者的颈脖。
普普通通的竹制扇骨,两侧光滑扁圆,毫无杀伤力的钝物,却在稍稍注入内力之后就能成为杀人断喉的利器。
只可惜被制之人也算知根知底,许是料定盗帅不会狠下杀手,因此毫不犹豫地回身一斩。这一刀不为求进、却也绝对不容小瞧!
荆蔚被迫退了几步,微微皱了皱眉。
一举得手,天枫十四郎也不急抢攻,他翻滚开来,从石梁垂直落了下去。随后又是“铮”地一响,一根丝线自他手中飞出,稳稳地钉进了对面的石壁。
说时迟那时快,乌黑的散针从另只袖口密密麻麻地急速射出,却稍稍失准,从盗帅旁边堪堪地擦过去。
荆蔚微微一叹,也不看那顺着丝线飘然落下的忍者,竟同时退至数米开外。扇面支起一道劲风,牢牢挡在暗器当前。
而不远的高处,正是被他抛上树桠,动弹不能的丐帮帮主——南宫灵。
“这毒倒是有点意思。”把玩着插满乌针的纸扇,荆蔚饶有兴味地扬起眉毛。他回首看向上方的好友,一个飞身将人拎下、靠在一块巨石旁边。
而自己则蹲在正前抖了抖扇面。
盗帅一言不发,懒懒散散地蹲在那里,依旧笑得风轻云淡。而南宫灵则不然,伴随着扇面有意无意地摆动,他的面色越来越白,本是黑亮的双眼此刻却带上了痛苦、绝望以及惊慌的神色。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男人,好几次张开嘴巴,却颤颤悠悠地发不出声音。直到荆蔚裹着树叶将细针拆下收起,他才颤声说道:“他想杀我……他……居然想杀我……”
“那是当然。”老变态随手丢了变得和蜂窝煤似的扇子,将全身无力的男人揽在怀里、站了起来,顺便不动声色地摸了人家紧致的腰身:“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南宫灵闻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莫非你认为,若不被我揭穿,你便能活?”荆蔚好奇宝宝似的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地看了南宫灵一遍:“小子,你莫非被刺激过头,脑子也不甚好使了?”
“可我是他弟弟!”南宫灵面色煞白,无论声音还是躯体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是他亲弟弟……他的……亲弟弟……我敬重他、相信他……他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
南宫灵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他仅着残留的力气、红着眼努力挣脱。不受控制的情绪引得体内真气胡冲乱跑,没能撞开受制的穴位,反倒喷出口血水来。
这个答案太过出人意料,就连两世为人的老变态也愣了半晌。他急急接住无力软倒的好友,引着他的真气平息下来,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比起你家兄弟,你尚还差得远了一些。”
南宫灵尚还有些激动,他狠狠瞪着盗帅,恨不得将人看出两个孔来。荆蔚也不管他,只是任他看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直到老变态有些看不过那嘴角的血迹,随手用袖子替他擦拭了一下,南宫灵才缓缓地垂下眼帘,神色格外黯然。
“只有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事成之后只有我会成为他的阻碍,但我根本不会害他……不可能害他……”
荆蔚低低一叹,而南宫灵则突然抬起头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是我和他!?”
“很早,一开始。”盗帅笑得有些苦涩:“你觉得我会信得多少人?那东面海上,只得两路人马,除了你也就只有无花。”
南宫灵哑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盗帅,惊声说道:“你从那时就开始怀疑我们?”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将那两人视为真正至交好友的,莫非只有他一个!?他不愿伤他、不愿害他、更不愿杀他,但他却一开始便从没信任过他!?
施害者居然会因被害者的不信任而受到伤害,这话说出来虽然可笑,却着实在南宫灵的心中结成了涩涩的果。
许是因果报应,他所相信的人,从没一人真的信任过他。
“我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眼前存在的。”荆蔚将好友的黯然看在眼里,却只能做到最低程度的安抚:“我本也保留了巧合的可能,但巧合却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更何况……无花以为我看不出来,但我却是知道的。想到他,比想到你更加容易。”
南宫灵一时默默无语,荆蔚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差不多了才笑着说道:“他虽想杀你,但你却未必愿意背叛他。只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打算将你到处乱放了。”
换到从前,他或许会干净利索地断人性命,以免夜长梦多、惹出麻烦。但如今已是不再杀人,更何况南宫灵……确是做过自己朋友的。
对于朋友,荆蔚往往有那么些私心。
暂时还不打算解开南宫灵的穴道,想了想,盗帅索性将人扛在肩上,稳步向对崖走去。年轻的丐帮帮主只觉突然天旋地转,懵了好一会,过了石梁才醒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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