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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东初冷笑一下：&ldo;六哥想到济南来开工厂，这本身就是大哥的一块心病。他嘴上没说，可心里却想着，让那凶地败败六哥的财运。这有必要吗？&rdo;

&ldo;你怎么说的？&rdo;

&ldo;我未置可否。有些话，虽说是亲兄弟俩，也不能明说。&rdo;

太太从果盘中拿过苹果和水果刀：&ldo;你不想把这事告诉六哥？&rdo;

东初笑了：&ldo;不用我告诉，大哥自己就会把这事首先告诉六哥。他知道六哥天不怕地不怕的，要饭的时候曾在坟地里睡过觉。他甚至会激六哥买下那地方。&rdo;

太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东初，他没吃，放在了咖啡盘里：&ldo;做生意是得用心计，但要分什么事，什么人。六哥要是想坑家驹，那家驹还不一点招儿都没有？可人家不这样干。我看六哥来了济南，好好地和他相处，不仅不会妨碍三元染厂，可能还会多一个帮手。&rdo;

太太的眼睛转了转：&ldo;东初，有件事我从青岛回来之后就想说，可一直没说出口。&rdo;

&ldo;什么事，说。&rdo;

&ldo;我和六哥也就是一面之交，了解也不多，但我觉得这个人应变能力相当强，准能发大财。六哥要来济南开厂，咱是不是私下里人上一股，也好有个退路？你别熊我，我不是有私心，只是觉得大哥那一套跟不上时代。&rdo;

东初苦笑一下：&ldo;晚了。家驹对我说，六哥来济南，是想干印花，罗兰也好，海德堡也好，那些新式的德国印花布都相当贵。再加上三到四套滚筒染机，盘子已经很大了。咱自己的那点钱根本不管用，可大钱又都在厂里，大哥是不会让我提钱出来的。&rdo;

太太懵懂地点头：&ldo;现在不是时兴换股持股吗？能不能用三元的股换六哥的股？&rdo;

东初乐了：&ldo;你这不是挺懂经济嘛！&rdo;

太太低下头：&ldo;懂什么经济呀。在大哥看来，我就是会生孩子。我说到厂里干点事，他就是不同意。我给你当个秘书也行呀！&rdo;

东初拍拍她的腿：&ldo;就这么着吧！老式家庭，他同意你穿这制服裤，就不错了。这还说我惯着你呢！&rdo;说着看看外边，表情又焦急起来，&ldo;我去大哥那儿一趟，如果他同意，我这就去给六哥回电报。&rdo;说着站了起来。

太太给他拿外衣，趁机说：&ldo;你要看着大哥高兴，就帮我提提骑自行车的事。&rdo;

东初笑了：&ldo;让你穿制服裤，这已经破了例。我看也别说了，说也没用，他不会让你骑着自行车满街跑的。&rdo;

太太拿着西装，让东初穿上，连娇带叹地说：&ldo;唉，咱什么时候能自己说了算呀！&rdo;

【3】

滕井这不是第一次到寿亭家来，对周围环境和采芹都挺熟悉。采芹亲自给滕井倒茶，滕井手放在碗边，恭敬地照应着。他回手提过一些西药说：&ldo;陈太太，近来感到好些吗？这是我让人从日本带来的西药，你按时吃，对你身体康复会有帮助的。&rdo;说着把药双手递给采芹。

采芹接过来，也是躬身致谢：&ldo;谢谢，总让滕井先生破费。&rdo;

滕井又拿过两只人参：&ldo;陈先生，这是给你的，是你们东北的上好人参。&rdo;

寿亭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放到靠山几上：&ldo;我说，滕井先生，你看看你们那些兵，没事不在家里好好待着，非要去东北。你看看现在，满街筒子是难民，我厂里也收下了二十多个。照这样下去，咱俩的买卖都别干了。&rdo;

滕井抱歉地摇头：&ldo;陈先生，这是政府的事情，我们不去管它，咱们还是好朋友。&rdo;

&ldo;咱们是好朋友，可是这一弄，成了敌国。一边是咱们的交情，一边是两国的开兵打仗，咱俩夹在中间不难受？&rdo;

采芹见谈话开始，就冲滕井鞠躬：&ldo;滕井先生，我和孩子出去走走，你们谈着。&rdo;

滕井起身相送，寿亭示意他坐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俩。

滕井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出八仙桌中央的凳子，靠近寿亭坐上说：&ldo;陈先生，咱们认识十几年了。我既是你工厂的供货商，也是陈先生的朋友。这回西红丸上的布，陈先生一定要收下。&rdo;说着站起来鞠躬。寿亭拉他坐下。这时，滕井装的也好，真的也好，确实已经哭了，掏出手绢来擦泪。

寿亭给他倒茶，叹口气说：&ldo;滕井先生，我不是不帮忙，但这件事儿太大，我不敢呀！要是那些学生知道我买了那船布，还不把大华染厂给砸了！同业同仁又该怎么看我？滕井先生，我一生最讲义气，这一回，实在不同，我相当为难。&rdo;

滕井擦擦泪说：&ldo;请陈先生相信，政府出兵东北，我个人是不赞成的。我是一个商人，只想做生意。当然，政府也支持了我。我在中国二十多年来，一直感觉都很好，不管中国强也好，弱也好，我是对着每个客户，我自信是平等地对待陈先生和青岛的其他商业伙伴。可现在，大家都躲着我。商社里也来了些新人，有些还是军部派来的，那么狂热，我自己的处境也相当艰难。&rdo;他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寿亭好像是被感动了，他拍了拍滕井的肩：&ldo;滕井先生，咱们慢慢想办法，沉住气，过几天，这股风就能过去。&rdo;

滕井擦擦泪：&ldo;陈先生，你只要给点钱就行，我只想抓紧了结这件事情。&rdo;

寿亭想了一想说：&ldo;滕井先生，咱把话说明了吧！我带头在商会里起了誓，我是不能买你的布了。我给你推荐个人吧！&rdo;

&ldo;谁？&rdo;滕井眼睛一亮。

&ldo;元亨染厂的孙明祖。他准行。&rdo;

滕井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ldo;我找过他了，他也躲着我，厂里说他根本不在青岛。现在只有陈先生能帮我。我拜托陈先生！&rdo;

他又站起来鞠躬。寿亭伸手拉他坐下：&ldo;我说，老滕井，你别一会儿鞠躬，一会儿鞠躬，我受不了这个。你知道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难为。你说吧，那布多少钱？&rdo;

滕井来了精神：&ldo;一共一万五千件，陈先生要是全能吃下，就算四十块钱。可以吗，陈先生？&rdo;

寿亭把手放在滕井的手背上：&ldo;滕井先生，这个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但是我实在不敢要。我看你还是原船运回吧。&rdo;

&ldo;三十五块。&rdo;滕井的表情已经绝望。

&ldo;滕井先生，我说过，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三十五块，刚刚够织工费。现在不是价钱的问题，关键是我不敢担这风险。你卖完布，回国也好，在青岛也好，都没人敢动你。可是我，还得在青岛干买卖。&rdo;

滕井拉着寿亭的手：&ldo;陈先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说出这件事，在到你家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把这件事说出来。&rdo;

寿亭一愣：&ldo;噢？什么事？说出来，也好让我明白明白。&rdo;

滕井看着寿亭，攥住了他的手：&ldo;陈先生，大华染厂现在是大工厂了，这其中我也帮了你很多的忙。当初你们厂订购滚筒染机，德国人明明报价三万八，你却对我说报价三万整。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了，是内德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让我与他合伙挤对陈先生，把价钱抬起来，等生意做成之后分利润。可是我没那样干。我不仅没那样干，反而佩服你精明。你说的这三万整，是把运费除掉了。你觉得日本到中国路途近，三万我准能接受。我很赞赏你做生意的态度，所以我接受了。但是，我不仅没有从那笔生意中得到一分钱的利润，反而赔进去六百中国币。这些年我都没说破，生意来往，理解尊重很重要。我希望陈先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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