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快排到那男子,他便往后让,自己始终躲在人群后面不敢露出脸。张车前心里一动,慢慢地也跟着落到最后。
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意欲何为。
香炉前的人渐渐少了,那男子已无法躲藏,只得磨磨蹭蹭地将已经烧到尾的香投了进去,装模作样地拜了两下,偷眼瞅着和尚扭头看别处的时候,悄悄往塔后摸去。
张车前远远地跟着,见他从草丛中拖出一只大包袱,拖着走了几步,又背到背上,拐进一条小道里去了。
那男子步履沉重,显然包袱不轻。张车前阴沉着脸叫来和尚,&ldo;此处可有第二条路下山?&rdo;和尚认出他,朝他行了一礼,&ldo;大人,山北面有一条羊肠道,是师祖当年上山时开的,但近些年已罕有人走动。&rdo;
张车前点点头,&ldo;去禀报方丈,查查寺里可有贵重的东西走失。若有,便到府衙等我。&rdo;随后便循着羊肠道找去,不一会儿就见到那男子,正背着大包袱跌跌撞撞往山下走。仔细看,包袱底部有一处突起,似一个佛头的形状。
他二话不说腾空跃起,劈手抓住男子按在地上:&ldo;别动!背的什么东西!&rdo;
男子大吃一惊,待要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动,一只包袱加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当胸一砸,他险些背过气去,当场呕了一口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6
包袱解开,里头是金的油灯盏、沉香木鱼、半身玉佛,并些琐碎物件,蒙着灰,显然已经许久没有用过。张车前随手拿起一件,发现底部刻着前朝年号,顿时了然。前朝的东西如今不可再用,哪怕再珍贵,也只好闲置在那里落灰,谁知竟险些便宜了这梁上君子。
他冷冷地瞥那男子一眼,&ldo;别装死,到了官府,老实交代清楚,尚可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便是罪加一等!&rdo;扛起人就要走。不料脚下踢到一物,仔细看,一只红布包滚了几滚,肚子大张,却是燕一真交给他的亡故之人的名单。
张车前这才想起方才只顾着观察嫌犯,烧了手边的纸钱,却忘了怀中的名单。
扎布包的草绳在撞击中松开,里头的黄纸也掉了出来,他忙捡起,打算即刻拿下去化掉,希望还来得及。
&ldo;这是……&rdo;
张车前扫过黄纸,目光忽地停住了。
长长的名单中,藏着两个陌生而又熟悉之极的名字。
竟是……他故去的双亲。
一个人同名或有可能,但连着两人,还恰好与自己亲人同名,那未必太巧了些。这是怎么回事,做梦不成?
张车前愣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一张冷脸,仍旧收拾好布包,扛着嫌犯下了山。处理好一切后,他又独自返回寺中。
&ldo;施主,这两位先人的确在本寺入了名、点了塔烛,已有半年时间了。&rdo;
&ldo;多谢大师。&rdo;
张车前得到了肯定答复,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好样的,小奸细胆肥了,难怪特意交待他&ldo;中途不准打开!&rdo;果然是有猫腻!
现在敢越俎代庖替他祭奠长辈,下回就敢直接在牌位前提亲!这还了得!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先和他商量!
张车前翻身上马,腿一夹,飞速往府衙处赶。耳边大风呼呼地刮,眼眶里还残留着一抹冰凉的湿意。眼前风景簌簌划过,他什么也看不进去,一心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回到府衙里去,去见那个人。
虽要算账,可以先抱,抱完再算,为时未晚。
7
燕一真一觉醒来,天已半暗。他伸个懒腰,头疼下去了好些,方觉得腹中饥饿。
&ldo;来人。&rdo;燕一真迷迷糊糊地叫道。
&ldo;燕知县有何吩咐?&rdo;床头立着一个熟悉的黑影,张车前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ldo;你回来了。&rdo;燕一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掀开被子就要下床,&ldo;辛苦了,晚上可要早些歇着。你吃了吗?我好像有点饿。&rdo;
张车前:&ldo;……&rdo;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他抓起燕一真的脚塞回被子里,&ldo;人还病着,就敢赤脚踩在地上!风寒不想好了是不是!&rdo;
燕一真打个呵欠,后知后觉:&ldo;哦,还没穿鞋。&rdo;
张车前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才开门叫人将晚饭送来,回头看他抱着被子,呆呆坐着,和平日耍小聪明的样子格外不同,又忍不住心疼了:&ldo;往后每日都要跟着我打拳,为官者身强体壮,才是为百姓打算。&rdo;
燕一真:&ldo;……厉害,一下把我的话都堵死了。&rdo;
张车前冷哼一声,先让你过把嘴瘾,等吃完饭,才叫你知道什么是厉害!
8
晚饭是张车前特意买回的药膳,益气补血,酸果开胃,燕一真就着肉粥泡鸡汤,连吃了两碗下去,一脸满足:&ldo;香!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rdo;
张车前帮他把鸡肉撕成条,&ldo;那是因为你病中什么也吃不下,饿了太久。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脸已瘦成了针尖?&rdo;
燕一真扯扯自己的脸两边,&ldo;哪有那么夸张,最多就瘦了几两,几天就补回来了。&rdo;
张车前不为所动,把撕好的鸡肉喂给他:&ldo;打拳,没得商量。&rdo;
燕一真苦着脸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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