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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搭错车杀青(第1页)

《酒干倘卖无》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仿佛还在体育馆的穹顶下痛苦地盘旋、震颤,与无数观众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

舞台上,一身素缟的“阿美”跪倒在地,灯光将她笼罩,那悲恸的身影是这幕悲剧的最终定格。时间似乎凝固了。突然——“cut!”一声洪亮而清晰的指令通过喇叭响彻整个场馆,瞬间击碎了所有沉浸在悲剧中的幻梦。

体育馆顶棚所有的工作灯“唰”地一声全部亮起,刺目的白光驱散了舞台上戏剧性的追光,将原本神秘的舞台照得亮如白昼,布景、轨道、摇臂、以及周围黑压压的、还带着泪痕的“观众”(群众演员)都暴露无遗。

一个身影几乎在“cut”声落下的瞬间就冲上了舞台。黄栢鸣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完全无视还跪在地上、沉浸在巨大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的,江雪珑脸上那未干的泪痕。他几乎是跑到她面前:“阿珑!太好了!完美!真是完美!我当初就说你一定能行!”

江雪珑仿佛没听见,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一点,整个人还沉浸在“阿美”的身体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平复的轻颤。

黄栢鸣毫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声音洪亮得仿佛在宣布一项伟业:“这部电影,我们本来是冲着金马奖去的!但现在我觉得,凭你最后这场戏!我们绝对有希望去冲击一下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阿珑,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他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却没能激起江雪珑的丝毫反应。

这时,苏曼妮也快步走上台,手里拿着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哭花的妆容,轻轻蘸去她不断涌出的、滚烫的泪水,声音温柔而带着担忧:“阿珑?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江雪珑这才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视线缓慢地聚焦,看清是苏曼妮,她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眼神里依旧是那片刚刚经历生死离别的荒芜。

导演虞堪平看着她的状态,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经历过太多这种时刻,优秀的演员在投入极致情感后,往往需要一个“锚点”才能回到现实。

他转过身,带着两位男演员笑着走上了舞台。一位是在片中饰演“哑叔”的孙岳老师。另一位,则是饰演“时君迈”的吴绍刚。

虞堪平带头,率先鼓起了掌,洪亮地说:“来!我宣布!江雪珑小姐,恭喜你!《搭错车》全部戏份,正式杀青!”“恭喜杀青!”“辛苦啦阿珑!”现场的工作人员和群众演员们也纷纷从剧情中抽离,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和祝贺,像一道强光,终于刺破了江雪珑周身那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壁垒。她猛地眨了眨眼,视线彻底清晰起来,依次划过虞导欣慰的脸、黄栢鸣兴奋的脸,最后落在了正微笑着看着她的“哑叔”孙岳老师脸上。

杀青了?

是的,杀青了。

她不再是那个失去父亲的“阿美”了。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心底那块最重的石头,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她牵了牵嘴角,试图回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吃力。

她看向虞堪平,问出了一个从开机伊始就埋藏在心里的问题:“导演,当初新艺城决定用我时,你提出了反对,在见到我之后,又说尚有一半的担忧。现在我的戏份拍完了,你心里剩下的那一半担忧……还在吗?”

虞堪平闻言,哈哈大笑,他用力地摆了摆手:“早就烟消云散了!我现在啊,是由衷地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提出的那点反对意见,被黄监制他们坚决地‘反对无效’了!不然,我虞堪平,我们整个剧组,可就真的要错过一位完美适配‘阿美’这个角色的女演员了!你完成的,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时,孙岳老师也笑着走上前来,他用一种与片中“哑叔”截然不同的、洪亮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开口说道:“杀青了好啊,杀青了,我这‘哑叔’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他幽默的话语立刻引得周围一片笑声,现场气氛彻底轻松下来。

他看着江雪珑,眼神里满是前辈对优秀后辈的赞赏和慈爱:“雪珑,合作非常愉快。你是个很有灵性也很努力的演员,情绪饱满,信念感极强,跟你搭戏,我自己也受益不少。”

江雪珑看到“哑叔”不仅能说话,还如此健谈风趣,心中属于角色的那剩余一半的哀伤,终于被现实冲散。她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江雪珑”的、带着感激的笑容:“孙老师您太夸奖了。是您演得太好,每一次对戏,您哪怕不用说话,那个眼神和状态都在带着我走,让我能更快地进入阿美的情绪里。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

最后,轮到吴绍刚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性格确实与片中执着热烈,会在街上挂倒挡开车追女生的“时君迈”不太一样。

他走上前,声音不大但很真诚:“恭喜你,杀青了。”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又问:“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香港了?”

江雪珑笑着点头:“对啊,公司安排的行程很紧,香港那边已经有一部新电影在等着开机了。”

她顿了顿,随口热情地邀请道:“下次如果你来香港拍戏,记得来找我玩。我和莱斯利请你吃饭。”

吴绍刚连忙点头:“好,行。一定。”

在台北的最后一晚,江雪珑的告别餐并非喧闹的杀青宴,而是与古陇和苏曼妮,在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共进晚餐。

餐厅环境静谧,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台北街头的流光溢彩。已经戒酒的古陇,照旧将橙汁倒入酒杯中,端着姿态轻轻摇晃。

“丫头,《明月斩魔录》的电影合约,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正式筹备了。”古陇将一份文件推到江雪珑面前,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曼妮接过合约,仔细地翻阅着关键条款。江雪珑则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台北的灯火温柔地闪烁着,与她刚来时的心境已然不同。

片刻后,苏曼妮朝她微微点头。江雪珑收回目光,没有再多看,干脆利落地在合约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她低头签字的一瞬间,窗外,一辆重型摩托车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精准地停在了与她只隔了一面玻璃的街边。骑手利落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而略带不羁的脸庞。

王大为从夹克内侧口袋翻出一张名片,然后抬头朝楼上望去——飞碟唱片公司的巨大招牌,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他并未留意到窗内的人,只是停好车,快步走进了餐厅隔壁的大厦入口,似乎赶着与人见面。

窗内,江雪珑刚刚签下新合约;窗外,匆匆而过的王大为,即将以新的身份,签下人生第一份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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