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尖离开厉魄的肩膀,那缕精纯的人皇气不仅抚平了他的魂体创伤,更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彻底锁定了他的臣服。他退出帅帐时脚步虚浮的背影,是我彻底掌控东境兵权最清晰的注脚。
“张散!”我的声音不高,却瞬间穿透了帅帐厚重的帷幕。
“属下在!”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张散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帐中,单膝跪地。这个最早在黑石堡魂狱就跟着我的亲兵,如今魂体凝练,眼神锐利如鹰隼,是我埋在东境军队里最深、最稳的钉子之一。
“传令下去,”我踱步到巨大的东境沙盘前,手指划过代表枯骨要塞和我们刚收复的一系列堡垒、隘口,“即刻起,全军整备。留铁战率本部一万精锐,并抽调各堡可靠守军共计一万,固守枯骨、苍林、黑岩三处要塞及东部所有战略节点!告诉他,东境是我们的根基,是退路,更是威慑酆都的筹码!一兵一卒,一砖一石,都给我守死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诺!”张散声音铿锵,毫不犹豫。
“其余能战之兵,随本帅——移师酆都!”我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中央那片被阴云和复杂符文标记笼罩的区域,“全军轻装,三日后拔营!”
“诺!”张散应声,却并未立刻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明白他的意思:“李迷、王纶……你们那十几个最早跟着本帅从黑石堡爬出来的老兄弟,还有厉魄麾下那几个脑子活络、嘴巴利索的,统统撒出去!怎么撒,还用本帅教你?”
张散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狞笑:“属下明白!让他们换上破衣烂衫,扮作溃散的游魂野鬼,或者‘侥幸’从叛军屠刀下逃生的商贩、驿卒……沿着通往酆都的所有阴路、鬼市、驿站、渡口,给老子使劲吹!”
“对!”我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吹什么?吹‘神君’赵铁柱!吹他如何从炮灰营队正一路杀成百夫长!吹他如何于万军之中脚踏叛旗,剑碎大纛!吹他如何以弱胜强,连克坚城,打得叛军闻风丧胆!吹他如何受命于危难,得‘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敕令,挽狂澜于既倒!更要吹,吹他是地府官军的一面旗!是那些被叛军蹂躏的阴魂野鬼唯一的指望!”
我的手指在沙盘边缘缓缓划过,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要吹得绘声绘色,吹得人尽皆知!要让酆都城里那些醉生梦死的鬼官,还没见到本帅的旗帜,就先听到本帅的名号!要让他们知道,东境的光复,靠的不是酆都那帮尸位素餐的废物,而是本帅——赵铁柱!更要让那些在前线苦战的、还在观望的官军将士知道,跟着本帅,有活路,有胜仗,有前程!”
张散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大帅放心!属下亲自盯着,定让您的威名,如这冥土的阴风,无孔不入!让酆都城里的老鼠洞,都塞满‘神君’的故事!”
“很好。”我满意地点头,“记住,这不仅仅是扬名,更是保命符。本帅伪造的敕令,瞒得过一时,瞒不过那些真正执掌轮回的老鬼。但只要本帅成了这冥土官军心中的‘定海神针’,成了地府百姓口中的‘救星’,酆都那帮人,就算知道了真相,想动本帅,也得掂量掂量!动了本帅,就是自毁长城,就是寒了前线将士的心!就是告诉这冥土万灵,他们酆都,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
张散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属下懂了!这是阳谋!用泼天的功劳和沸腾的民望,铸成一道他们不敢轻易打破的金身!”
“去吧。三日后,本帅要看到一支军容整肃、战意昂扬的铁军,更要听到……来自酆都方向的‘风声’。”我挥了挥手。
张散的身影再次如影子般融入帐外的阴影。
帅帐内恢复了寂静,只有血晶在额间传来一丝温顺而满足的悸动,仿佛也沉浸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权势之中。我走到帐门前,掀开厚重的帘幕。
要塞外,是无边无际的冥土荒原,阴风如刀,卷动着残留的硝烟与肃杀之气。数万阴兵正在各级军官的呼喝下,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拆卸营帐、整饬甲胄、擦拭兵刃、清点辎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大战后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被胜利和“神君”之名点燃的狂热。
铁战正站在高处,对着留守的将领们厉声训话,他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和粗犷的嗓门,足以震慑宵小,稳住后方。厉魄则沉默地站在另一侧,亲自点验着即将随我出征的酆都嫡系精锐,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深处的那抹敬畏与臣服,已取代了所有的不甘。他麾下的鬼将鬼卒,虽然惊疑不定,但在厉魄的积威和“神君”如日中天的名望下,无人敢有异动。
我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军营,投向荒原尽头那片更加深邃、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阴霾。
酆都。
那座隐藏在无尽阴云与轮回规则迷雾中的宏伟都城,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正等待着我的到来。
“舆论是剑,民心是盾,手中之兵,才是掀翻这腐朽秩序的根本……”我低声自语,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刻着狰狞鬼头的铁牌——这从炮灰营队正一路升迁的凭证,如今已成了我撬动酆都权力场的第一个支点。
三日后,旌旗蔽空,铁流涌动。
我,李安如,也是所谓的赵铁柱,更是“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率领着这支由百战老兵、归顺精锐以及无数在“神君”传说鼓舞下汇聚而来的力量组成的近两万大军,如同一条沉默而狰狞的钢铁洪流,碾过冥土荒原,朝着那座象征地府至高权力的都城,浩荡开拔。
队伍中,张散、李迷、王纶……那十几个最早的心腹已然不见踪影。但我知道,他们正如同投入冥河的石子,早已在通往酆都的每一条路径上,激荡起层层叠叠、关于“神君”崛起与东境大捷的涟漪。这涟漪,终将汇成滔天巨浪,拍向酆都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城门。
旌旗猎猎,甲胄铿锵,近两万冥府精锐组成的钢铁洪流,碾过冥土荒原,朝着那盘踞在无尽阴霾深处的酆都都城浩荡进发。阴风如刀,卷起尘埃与残留的硝烟,却吹不散队伍中那股被胜利和狂热信仰点燃的肃杀之气。
我端坐于狰狞的鬼首战车之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支已被我彻底攥在掌心的力量。厉魄统带着他的酆都嫡系精锐作为前导,战旗上狰狞的鬼面图案在阴风中鼓荡,却掩盖不住那股被强行纳入“神君”体系后的驯服。
中军是我从黑石堡一路带上来的陷阵老卒,以及沿途归附、被张散等人整编过的官军,他们眼神中的狂热最是炽烈,仿佛“赵铁柱”三个字本身就是点燃他们魂火的薪柴。铁战留守东境,但张散、李迷、王纶这些最早追随我、从炮灰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心腹悍将,如同我意志的延伸,牢牢把控着中军各营的命脉。
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这并非军力不济,而是我刻意为之。
“大帅,前方十里便是‘忘忧渡’,是通往酆都腹地的重要渡口,也是各路消息汇聚之地。”李迷策马靠近战车,低声禀报,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嗯。”我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方那条在灰暗大地上蜿蜒流淌、浊浪翻涌的冥河,“张散他们,有消息传回吗?”
“回大帅!”王纶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他粗犷的脸上咧开一个笑容,“张散那小子派人送来了‘喜报’!说咱们的人,已经像水银泻地一样,渗进了沿途所有的鬼市、驿站、渡口,还有那些流民聚集的阴沟角落!好戏,早就开锣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当大军的前锋抵达忘忧渡那破败却鬼头攒动的渡口时,一股无形的声浪便扑面而来。
渡口旁,一座用腐朽船板搭成的简陋茶寮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游魂野鬼。一个穿着破烂长衫、舌头耷拉在胸前的吊死鬼,正唾沫横飞地拍着惊堂木——一块不知从哪座荒坟里刨出来的棺材板。
“……列位看官!且听小的道来!那‘神君’赵铁柱!嘿!真真是咱们冥土官军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吊死鬼的嗓音尖利,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煽动力,“想当初,叛军势大,烽烟四起,多少鬼城陷落,多少同袍化为飞灰!那酆都城里的大老爷们,嘿!龟缩在森罗殿里,连个屁都不敢放响!”
茶寮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和咒骂声。
“可就在这危如累卵之际!”吊死鬼猛地拔高音调,吊着的舌头都激动地甩动起来,“天降神君!从哪儿来?嘿!说出来吓死你们!人家是从黑石堡那等连鬼都不愿去的绝地魂狱里,生生杀出来的!从一个小小的炮灰营队正,凭着手中一把凡铁鬼头刀,砍翻了牢头,杀穿了叛军的伏击圈,带着一群同样命如草芥的兄弟,硬是闯到了黑风谷前线!”
听众中发出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夹杂着难以置信的低语。
“这还不算完!”吊死鬼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到了前线,神君大人更是如猛虎下山!那叛军将领,凶名赫赫,多少官军将领折在他手下?嘿!在咱们神君面前,三合都没走过,就被斩于马下!那场面!啧啧啧……真叫一个神威盖世!自那以后,‘赵疯子’的名号,就响彻了东境前线!叛军闻之丧胆!”
“后来呢?后来呢?”有性急的游魂忍不住催促。
“后来?”吊死鬼得意地晃着脑袋,“后来神君大人更是了不得!识破了苍林堡、黑岩堡那些狗官勾结叛军、囚禁酆都特使的惊天阴谋!在枯骨要塞,更是亲率大军,脚踏叛军帅旗,一剑斩碎了叛军大纛!那剑气,据说连酆都城头都能看见!这才逼得叛军节节败退,收复了咱们东境的大好河山!”他猛地一拍棺材板,“列位!你们说,这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盖世功勋,值不值得酆都大帝亲自下旨,敕封为‘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
“值!太值了!”
“神君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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