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那细缝中,抠出了一张卷成细卷、被桐油浸透大半、边缘焦黄的薄纸!他屏住呼吸,如同捧着千斤重物,缓缓将纸卷展开。上面是用极细的毛笔,写下的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在桐油浸润下有些晕染,但关键内容依旧可辨:
>**“癸未年三月廿七,通州王记杂货铺,收‘石粉’三十担,实付银八十两,欠二十两(凭此条支取)。经手:李三(保府口音)。另附‘清油’十桶,同车入库。铺保:永利车行(东城甜水井胡同)。”**
不是账本!是一张私下的、见不得光的收货凭条!上面清晰地写着“石粉”三十担,经手人李三!时间正是炮胚铸造前,那批“灰大呛人”的假石粉入库的日子!而所谓的“清油”,显然就是那批被混入了致命杂质的桐油!最关键的是,这张凭条是“王记杂货铺”开的,但落款处那个作为担保的“永利车行”,才是幕后真正的线索!胡秉忠,这个看似敦厚的算房主簿,竟然用如此隐秘的方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油灯底座里,藏下了指向同伙和上游供货渠道的铁证!他最后那一眼,是在用生命传递这个致命的秘密!
“永利车行…甜水井胡同…”王启年喃喃念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凛然。他将这张浸满桐油、仿佛还带着胡秉忠体温和死亡气息的薄纸,双手捧起,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递向秦厉。
秦厉枯瘦的手指接过纸条。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惨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如同深潭投入巨石,骤然翻涌起刺骨的寒意和洞穿一切的锐利。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递给身旁的鼠王。
鼠王尖利的指甲捏着纸条边缘,凑到灯下细看,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夜枭:“嘿!好个王记杂货铺!好个永利车行!李三这耗子,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甜水井胡同?咱家倒要看看,是哪个窟窿里钻出来的妖孽!”
“备马。”秦厉的声音冰冷如铁,斩断了算房内凝固的空气。他目光扫过王启年那张混合着恐惧、激动和一丝茫然的脸,那砂纸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王院判,随本座同去。此案文书,你熟。”
王院判?王启年猛地一怔,这才想起皇帝那道石破天惊的旨意——擢升他为格物院代院判!胡秉忠用命藏下的线索,竟成了他摆脱嫌疑、更进一步的阶梯?这命运的翻覆,让他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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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工坊,辕门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西山工坊连绵的屋舍和水轮巨大的轮廓上。辕门外,原本由五城兵马司兵卒值守的灯笼在夜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泥地,更衬得远处工坊深处巡弋的锦衣卫火把如同鬼火般阴森。
“站住!工坊重地,夜禁封门!何人胆敢擅闯?!”辕门箭楼上,当值的把总厉声喝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手按腰刀,警惕地盯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如同铁流般涌来的队伍。火光映照下,那些沉默的身影身着整齐划一的深蓝色号衣,外罩轻便的镶铁棉甲,肩背燧发火铳,腰佩雁翎刀,行动间铁甲鳞片摩擦发出低沉而肃杀的铿锵声,一股无形的、带着硝烟与钢铁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绝非寻常兵马!
队伍最前方,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喷着灼热的鼻息停下。马背上,戚光一身玄色鱼鳞细甲,猩红披风垂落马鞍,年轻刚毅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扫过箭楼上的兵卒。他身后,一面玄底金鳞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金鳞卫奉旨!”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夜幕,“接管西山工坊防务!即刻起,一应人等,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金…金鳞卫?!”箭楼上的把总和兵卒们瞬间脸色煞白。皇帝亲军!如日中天的新军!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接管防务?那他们五城兵马司算什么?
“可有…可有兵部勘合或工部行文?”巴总的声音明显发虚,带着最后的挣扎。按规矩,防务交接,需有相应衙门的文书。
戚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右手缓缓抬起,猛地向下一挥!
“哗啦——!”他身后三百金鳞卫如同一人,瞬间齐刷刷地端起肩上的燧发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如同整齐的蜂巢,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笔直地对准了辕门和箭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股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辕门!
箭楼上的兵卒们只觉得头皮炸裂,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那森然的铳口,比任何刀枪的威胁都更直接,更恐怖!
“圣旨在此!”戚光身旁,一名金鳞卫百户高举一卷明黄卷轴,声音洪亮,“尔等,是要抗旨吗?!”明黄的卷轴在火光照耀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抗旨?那两个字如同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把总心头。看着下方那一片沉默如铁、杀气腾腾的铳口,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开…开门!快开门!”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沉重的辕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戚光一夹马腹,黑色战马当先踏入工坊。三百金鳞卫如同一道深蓝色的钢铁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入,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工坊死寂的夜晚。他们迅速分散,如同精准的齿轮咬合,眨眼间便控制了所有通道、哨塔、库房要地。原本在工坊内巡弋的锦衣卫火把,与金鳞卫的火把交汇,形成了一张更加严密、更加令人绝望的光网。
戚光策马行至巨大的水轮工棚前,勒住缰绳。他抬头望向棚内那依旧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呜咽的巨轮,又望向远处被锦衣卫严密把守、灯火通明的物料库房和格物院方向。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皇帝将他这支新磨的利剑派到这里,意义不言自明。这西山工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将被这柄利剑刮过,直到所有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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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文渊阁值房
夜色已深,文渊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张廷玉端坐着,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奏章,朱笔悬在半空,却久久未曾落下。烛火跳跃,将他清瘦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眉心那道惯常的“川”字纹,此刻深得如同刀刻。
值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吏部尚书杨涟垂手侍立在一旁,这位平素以沉稳着称的老臣,此刻官袍的前襟竟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刚刚带来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将文渊阁这方象征帝国中枢的静室,炸得摇摇欲坠。
皇帝在西暖阁的雷霆之怒!捉拿工部侍郎胡庸、兵部郎中周明远!下诏狱!擢升格物院小小算学博士王启年代掌院判!调金鳞卫接管西山防务!每一道旨意,都带着刮骨疗毒般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更带着皇帝对旧有格局赤裸裸的挑战和清洗!
“恩师…”杨涟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陛下此举…锋芒太盛!胡庸乃胡阁老(胡秉忠族叔)远房侄孙,周明远更是…更是勋贵一脉在兵部的眼线…此二人下狱,牵连必广!更遑论让那等微末匠吏骤升高位,新军接管工坊…这…这置朝廷法度、尊卑体统于何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他几乎是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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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依旧沉默着,悬着的朱笔尖端,一滴饱满的朱砂墨,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滴落在奏章空白处,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猩红,如同溅落的血滴。
他缓缓放下了笔。目光从那团刺目的红移开,投向窗外沉沉的宫阙暗影。皇帝知道了炮耳下方三寸…墨衡竟然醒了…胡秉忠投井…物证确凿…金鳞卫出动…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链,一环扣一环,将他先前借御史弹劾营造的“天灾”、“墨衡过失”的舆论,彻底砸得粉碎!皇帝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以更暴烈、更直接的方式,掀开了桌子!
“法度?体统?”张廷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在陛下眼中,扳倒我们这些‘旧臣’,推行他那套‘新政’,才是最大的法度,最高的体统。胡庸、周明远…不过是陛下借以敲山震虎的两块石头罢了。”他微微侧头,看向杨涟,“西山炮案,水太深了。胡秉忠背后,绝不简单。陛下要查,那就让他查。查得越深,这水…或许就越浑。”
杨涟一愣,不解其意:“恩师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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