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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拉普拉斯（第1页）
海是静的。
不，是空的。
她漂浮在深海最底，光照无法触及的地方，像一颗被抛弃的蓝宝石，沉落到沉寂的时间尽头。
水是温柔的，像她从前最喜欢的歌。但温柔久了，就会变成冷。
等会儿，好像有声音？
我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并不是血脉中传承的广阔无际的海洋，而是一张人类的脸。
那是一张很小的脸，圆圆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眼睛明亮得像晨曦初升时海面上的第一抹光。
那个人类轻轻地托着我，暖暖的，轻轻的，带着几乎不敢用力的颤抖。他张开嘴，用我听不懂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你终于出来啦！你好小，好小啊……”
我的意识还很模糊，视野被蛋壳的碎片和液体模糊着，但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很暖、很软，他的声音很好听，比我本能记忆里最温暖的海洋还要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人类每天都会来到湖边，趴在水岸边缘，用手轻轻拨动水波。
“拉普拉斯！”
他总是这样喊我的名字。
我慢慢变大了，变得比他还要大一点，他喜欢在我的背上玩。
他坐在我背上时，总是笑着把两只小手高高地举起，兴奋地喊着：“我是乘风破浪的船长！前进！”
我不知道什么是船长，也不知道什么是前进。但只要他一喊，我就高高地昂起头，尽可能快地滑行在湖面上。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游到小河深处，他喜欢用手指轻轻戳那些总是呆头呆脑的鲤鱼王。那些鲤鱼王吓得扑腾着跳起水花，而他则总是笑得前仰后合。有时候，我们玩过了头，惊动了河底那些暴躁的野蛮鲈鱼，它们追赶着我们一路狂奔。他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惊叫与欢笑混成一片。
后来有一天，他十岁了。
他兴冲冲地跑来湖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红白色球体，那双明亮的眼睛比以往更加闪耀。
“拉普拉斯，”他的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你愿不愿意正式成为我的宝可梦？”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将鼻尖轻轻碰触到那个球体上。
瞬间，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我整只都被吞进了那个小球里——我吓坏了。我从未经历过如此狭小的空间，连身体都无法伸展，我本能地挣扎起来，用力甩动着身体，终于挣脱了小球的束缚，回到了熟悉的湖水中。
但我抬头望去，却看到他的小脸扭曲成了奇怪的表情，眼眶红了，眼泪不断地滑落下来。
“你……你不愿意当我的伙伴吗？”他的声音颤抖着。
我慌了，从未见过他哭的模样。我急急地游回岸边，用鼻尖再次触碰那个红白色的球体。这一次，我忍住了恐惧与不适，没有再挣扎。
球再次打开时，我看到的是他破涕而笑的小脸，那张笑脸在阳光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耀眼。他轻轻抱住我的头，喃喃地说道：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我低声鸣唱，回应着他。
那一天，我懂了一个新的词：伙伴。
我们参加了一个叫七宝杯的比赛。我其实不懂这些人类的称呼和规则，只记得他的眼睛里一直闪着兴奋的光。他说我很厉害，一定会赢下很多场比赛，然后就能买到好多好多好吃的。
他说的没错。
一场又一场比赛，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胜利。每次当裁判喊出胜利时，他都会跑上来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大笑着，在我脸侧蹭着脸颊，说着我也许听不懂的话，但我能听懂他的快乐。我会用最响亮的声音回应，哪怕现场的观众有时候会被吓一跳。
赢了比赛的日子里，他总会带我去夜市吃一顿大餐。我最喜欢的是一家烤鳕鱼摊子，那种油脂香气飘满整条街，每次路过，我都会忍不住扭头盯着。他知道我的喜好，每次都会给我买最大的一份，笑着看我吞下一整条鱼，还夸张地说再这么吃下去，我会变成世界上第一只胖胖的拉普拉斯。
但他不会真的介意，他会喜欢我的。
直到有一场比赛，我们遇到了一只绿色的小猴子。那只叫花椰猴的对手真的很强，而且它的训练家是个有着奇怪绿头发的少年，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但语气很温柔，声音很好听。
那场战斗，我们输掉了。
不是因为我不够努力，而是那只猴子比我更快、更灵巧，加上属性的压制，我最终还是倒在了场地上。
当我低头，看到脚下的草坪因我的倒下而变得杂乱时，心里第一次涌起了深深的难过——我没办法让他当冠军了。
可是他却没有生气。他跑上场地，用力抱住我的头，轻声说：“你真的很强了，是我没做好，下次我们一定会赢的。”
我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用头轻轻撞了他一下，让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那届七宝杯的决赛，我记得我们看到了另一只宝可梦。它叫伊布，小小的，柔软的，却一路披荆斩棘，赢下所有对手。我很好奇地盯着那只伊布，他则笑着拍拍我的脖子，说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变成那样，一起登上一个叫“联盟大赛”的地方。
虽然我不懂什么是联盟大赛，但我知道只要有他在，我愿意和他去任何地方。所以我立刻用最高的声音回应，结果旁边的一个观众嫌我们太吵了，他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缩着肩膀。我也连忙跟着缩起头，但我们对视了一眼，又偷偷地笑了。
我原本以为，那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们离开城市，进入森林不久，碰上了一群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他们的眼神阴沉，声音冰冷，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苦楚”、“解放”。
可是，我一点都不苦啊。我很快乐，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听他喊我名字，喜欢在水里把他高高顶起，喜欢一起欺负河里游得很慢的鲤鱼王，甚至喜欢被野蛮鲈鱼追着到处跑，喜欢在他喊自己船长的时候高鸣。
但是，那些人不听他的解释。他们开始拉扯我，想要把我带走。我不愿意，我开始反抗。他也着急了，冲上去，用牙齿狠狠咬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臂。
然后，那些人开始围殴他。
我只能拼命挣扎、咆哮，却无能为力——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弱小，身体里，有着一种力量想要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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