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良久,他才低声道:“当初,孟谦安只说此事若败露,他决不会牵连到我。我没信。”
&esp;&esp;柳元洵目露瞭然。贺郎平既然从此事中摘了出来,便说明孟谦安确实将此事揽了过去。想来也是,他既已走上死路,且刺杀本就是他主谋,倒也不算冤枉。
&esp;&esp;只能他能主动承认,倒是让柳元洵有些诧异。
&esp;&esp;其实,不仅是他惊讶,贺郎平知道孟谦安认罪的时候,他也很惊讶。
&esp;&esp;因为过去的寥寥交集中,孟谦安给他的印象并不好,说话也总是似真似假,让人琢磨不透。只是等孟谦安真的揽过罪责后,他曾说过的玩笑话,好像又有了几分真心。
&esp;&esp;他说:“既然清白了半辈子,便别背着脏名死。这事若败,我担着。江南未必需要我,但一定需要你。”
&esp;&esp;孟谦安是好人吗?当然不是。
&esp;&esp;可他是纯粹的坏人吗?也没人能说得准。
&esp;&esp;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大多数人都只是阳光下的一棵树,随着日升日落,有着动态变化的阴阳两面。环境不会以树的意志为转移,倒是树,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生长的方向。
&esp;&esp;离开前,贺郎平向柳元洵磕了三个响头。
&esp;&esp;孟谦安揽下罪责还能道一句“理所当然”,可柳元洵却是真正放过了他——若柳元洵想追究,他逃不过枭首示众结局。
&esp;&esp;三个响头后,贺郎平道了声“珍重”,而后翻身上马,于晨曦微光中向着江南去了。
&esp;&esp;……
&esp;&esp;朝中的动荡并没有在民间掀起太大风浪,日子一晃两三日,七月初七便到了。
&esp;&esp;民间大部分人都听过孟阁老的名字,可这人究竟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好像只有等到皇上下谕的时候才能有定论。
&esp;&esp;皇上说他是贪官,是坏人,那他就绝对不是好人,这样一个毒瘤被清除,自然要藉着节日,好好庆贺一番。
&esp;&esp;艳色的晚霞映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夏蝉也不知疲倦地叫着,人与自然的声音混成喧嚣的声浪,吵得柳元洵耳膜生疼。
&esp;&esp;他本不愿来,可淩晴激动得紧,早两日前就开始念叨乞巧节上的油花果子,又说这里热闹非凡,不仅有烟火,还有花灯。
&esp;&esp;柳元洵被她说得心动,这才在人挤人的时候出了门。
&esp;&esp;乞巧节是一年中最特殊的时候,平日里许多坊市入夜便关了,可在这一天,大部分坊市却会开放至深夜,平日里足不出户的贵女们也会在这一日结伴上街。
&esp;&esp;柳元洵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走了片刻便寻了处安静地方落座,可他喜静,却不想让淩晴跟着他受委屈,“淩亭,陪她去逛逛吧。”
&esp;&esp;倒不是怕遇到危险,只是街上女子大多有人陪伴,淩晴若是孤身一人,难免显得可怜,再者,他身后就有护卫,出不了什么意外。
&esp;&esp;淩亭本不想答应,可见淩晴一脸期待,还是由她扯着袖子拽远了。
&esp;&esp;柳元洵刚坐下时,天边还泛着一层薄薄的亮光,待淩氏兄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esp;&esp;繁华的灯饰将整条大街照得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天际散落,长而阔的河流中飘过载着愿望的花灯,再加上远处声声入耳的欢笑,这一切都让柳元洵第一次感受到节日在民间的意义。
&esp;&esp;他正低头望着河中的争奇斗艳的花灯,却听身后侍卫忽地上前,长刀出鞘声中传来喝问:“此处有贵人暂歇,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esp;&esp;柳元洵抬眸去看,就见一个穿着黑灰色短打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辟邪用的傩戏面具,大到突兀的眼睛和夸张的嘴遮去了他的面容,而他手中正拎着一盏简单的玉兔花灯,正缓缓朝河边走来。
&esp;&esp;看这架势,彷佛是来放灯的。
&esp;&esp;柳元洵抬手轻挥,道:“不必紧张,退下吧。”
&esp;&esp;“是!”侍卫收刀后退,却一直心怀警惕,尤其在看到那男子朝着瑞王靠近时,更是差点又拔了刀。
&esp;&esp;柳元洵静望来人,直到那男子将花灯递到他面前,他才平静回道:“我不需要。”
&esp;&esp;他说不要,那男子也强求,收回花灯后,将里头的蜡烛拿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折绕了几下,将兔子变成了莲花,塞回蜡烛,又向他递来。
&esp;&esp;柳元洵没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esp;&esp;兔子变成莲花,莲花变成骏马,骏马又变成了凤凰,柳元洵都只是轻轻摆手,没将人赶走,也没收下他的灯。
&esp;&esp;持灯的人正欲再变个花样,饱受摧残的条柳却彻底折了,落下的枝条挨到了烛火旁,“呼”的一声蹿起火光,将残骸彻底烧尽了。
&esp;&esp;望着面具下略显僵硬的身影,柳元洵淡淡一笑,不再看他的把戏,抬手招来侍卫准备离去。
&esp;&esp;两名侍卫开道,余下四个侍卫将他紧紧围在中央,路过那男子时,没人停顿,更没人在意,彷佛途径了个无关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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