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远刚行至半路,就收到兵部的发文,说贼首扎破天部已经于邹元瀚军就抚,祸乱已平,要他暂停进军,等待后续命令。李椹性情还算沉稳,但一听也急了,暗暗道:“糟了,糟了,怎么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在这个时候……”
他们奉旨进兵,本来就耽搁了一个多月,如今好不容易出京,本以为是鱼入大海,总算能有所展布了,谁知敌人还没见着一个,战事便结束了。扎破天投降,剩下翟广一个,孤掌难鸣,肯定用不多久就能平定,十之八九用不上他们,就算用得上,邹元瀚也不可能把这现成的战功拱手相让。
朝廷让他们停在这里,只是一时之计,不出数日,多半就要勒令回京。就是只锥子,也要装在袋子里扎破口袋才能显出尖来,总这么闲置着,别人谁能知道?错过了这个向朝廷显示用兵之能的机会,不知下一次还在什么时候。更不用说这样一来,刘钦事先交代他做的事情,同样一点也做不成了,他回去如何交差……
他越想便越觉丧气,但又知道别无他法,只好对陆宁远道:“没法子,只能先停两天,等那边招抚结束了带人回去,就当出来游猎了。我看这边林子多,要不出去打点野味?也不能白来一趟。”
陆宁远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没有马上下令停下,带着军队又向前走。
李椹不解其意,但也知道以陆宁远的性格,做任何事定有原因,事前却不愿同人解释,只得压下满腹疑虑,跟着又走小半天,到了一形势险要,依山傍水处,陆宁远才下令停下,命士卒就地扎营。
李椹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在心里暗道:“这么谨慎是做什么?那边仗都打完了,还防备谁?”但想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没有异议。
等扎营完毕,已近傍晚,陆宁远命士卒稍事歇息,召集手下各个部将,对他们道:“朝廷所募三千兵,出自数省、各部,习性不一,有市井油滑之人,也有老于战阵、不肯出力者,务必予以沙汰。前些天行军,来不及做这件事,这几日奉命驻军,正好遴选士卒,等之后轻装上阵。今日与各位商定选人之法,明日一早,一体依令而行。不合格者,即日遣回原籍,按路途远近发给银两。”
李椹闻言一愣,心道:轻装上阵,是去哪里?那边,张大龙已经先开口发问了,只不过问的是另一件事,“咱们就三千人,本来就是蚂蚱腿上的肉,朝廷答应让咱们就地募兵,怎么不先招募兵勇,还反过来往下裁人呢?那人不是越来越少么?”
陆宁远答:“兵在精不在多,如果营里鱼龙混杂,必定有损士气。一旗之下,若有一卒不堪用,则一旗不堪用;一旗不堪用,则一营士气皆坏。不辨清浊,一体留用,只是徒壮声势而已,临战惧怕,一旦稍有不顺,必沮军心。与其拥乌合之众,不如练得一支锐旅,人数虽少,以一当十,足以破敌。往后再行招募,照旧依此选人之法,编入各旗,旧卒士气不堕,新卒也更易于成军。”
他平日里话很少,这次为了让众人全都明白,便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大通。李椹听明白了,他是想要练出一支精兵,然后以此为魂,一点一点打出支铁军,可是谈何容易?且不说过几日回到京城,这支人马还归不归他们所有,就算还在他们手里,想要真正成军,岂是数年之功?
但陆宁远所言毕竟是正道,李椹在心中寻思片刻,正色应是,然后问:“各旗沙汰时标准需得统一,不能全凭眼缘,到底要如何挑选,还望示下。”
陆宁远答:“各旗下士卒都要一一问话,问明籍贯、旧业、之前是否从军。第一是要看人的精神,精气外露者为上,其余次之。第二是要留乡野老实、不惜力、能苦战、黑大粗壮之人,如那些市井油滑之辈和游辞巧饰者,即便身强体壮也需遣送出去。第三,如果曾经从军,要问明所经战役、所立功劳,如果经三战以上而无功的,便是胆怯奸猾辈,不能杀贼,临阵必定损害士气,即便能习金鼓、辨旗色,也断不可留。明日选兵我也到场,会去各旗一一查看,如有不明之处,随时着人唤我。”
他从江北带回的人只有几十个,此时所部各级军官都是朝廷选任的,之前与他并不熟识,知道他刚刚升任副守备不久,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多兵,原本并不把他当一回事,听他召集议事,慵慵懒懒,以为是扎营后命各旗好好约束士卒的陈词滥调,没想到上来就是要沙汰士卒,本就心里一惊。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所说三点无不是非老于军事者绝想不到的,不免生出几分凝重之意,原本在马扎上歪坐着的、垂着头的、看向别处的,不知不觉都坐直起来,等着他后面的话。
“还有一句须得说在前面,”陆宁远看向众人,“选兵之权下放各旗,让诸位自择士兵,去留皆经自己之手,不由旁人干涉,因此责任便也不得推诿。从沙汰之后,各习教战,往后各旗所辖士卒,若有临阵不堪用命者、平时胡作非为者,长官须得连坐,一体问罪。谁有异议,现在说出,等军法一行,不得更有后言。”
他说出“连坐”二字,下面坐着的众将全都严肃起来,一时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像他们这些低级武弁,大多历任多个长官,从没见过军法如此严酷的。别说是守备、副守备这一级,就是都指挥使,掌军后立定规矩,也至多就是禁淫禁赌、禁止劫掠,真正实行起来,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遇事不会细究。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临阵杀敌,靠的不是那些长官,而是他们这些混迹于基层之人,平日对他们苛待归苛待,却绝不会把他们逼得狠了,不然一遇敌就成了盲人抓瞎,使不上力。
这么想着,便有人不快道:“等等,属下有异议!大人这规定忒没道理,有些士卒平时看着忠厚,但是哪天忽然抽风,出去犯下混账事,也是常事;还有的平时看着勇敢,但是临战就胆怯,不敢上前。像这样的,难道我们也要跟着连坐?”
陆宁远笃定答:“也要连坐。长官有识人不明之责,教战不力之过。”
那人被他一噎,瞪了瞪眼睛,本来还想再争辩,却见陆宁远在上首俨然而坐,神凝气峻,神态之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不知为何,竟像耗子见猫,收了声讪讪坐下。
陆宁远道:“明日沙汰一毕,军中即开始操练,以明耻教战。半月之内,有于平时生事、所犯非死罪者;一月之内,若逢御敌作战,有不听号令、畏缩不前者,因教战未毕,尚未成军,皆可免于军法。此后若有触犯,定行重责不宥。”
众将听他这般说,倒像是也为他们考虑了,并非不近人情,心意稍平,便无人再有异议,纷纷应是。士卒都由他们挑选,又缓出一个月的时间教习,一月之后若是旗下士卒再触犯军法,似也是他们理亏。
陆宁远神情始终未改,既不因之前有人发难而面露不悦,也不因现在众将俯首听命而稍假辞色,又道:“知兵之将,乃生民之司命,亦是国家安危之主。诸位一身干国之重,上报朝廷,下拯黎民,所系非轻,不得尸位素餐,玩岁愒日,虚废国家饷银。”
众人道:要对我们立规矩了。
果然,就听陆宁远继续道:“本将既与诸位共事,军中几条规矩须得说在最前。若有烧杀抢掠、奸淫妇女者死;临战不听号令,私自行事者死;有扰民、争执伤民、盗窃民财、践踏民田者,打五十军棍后除名逐出军中;临战慌乱,虽听号令却行事差误者,打五十军棍;有饮酒、赌博、斗殴者打二十军棍。以上,士卒触犯者,军官连坐,罪减一等。军官触犯者,与士卒同罪。”
他所说几条和其余诸将订立的规矩大差不差,这些个武弁转徙多地,见过的长官多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齐声应是而已。
但陆宁远还没说完,“诸位为将,比之于寻常士卒,则位高、名重、官俸倍之,责任愈重,对诸位的要求,自然要严于士卒。我等既食君禄,便当以御虏保境为职,死绥为分,第一要务——”
有人接话道:“自然是奋勇杀敌!”
陆宁远向他看去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道:“第一要务乃是正心克己。”
他这话颇为迂阔,不像是出自一个统兵打仗的将领之口,底下军官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觉着这情形有点好笑。
张大龙高声道:“都吵吵什么?听副守备说!”
他身材雄壮,相貌威猛,加上沿途几日朝夕相处下来,众将有时互相比试身手,都知道他不好惹,让他一嚷,便噤了声,就听陆宁远继续道:“为将五道,仁、信、智、勇、严,缺一不可。忠君、卫国、爱民、守正、精习兵法、骁勇敢战,皆是我等分内之事,为将者失之一道,则军不可成。”
他说着,忽然想到那天同刘钦的一番对答,纵然在这严肃至极的关口,心中一角却好像被什么碰了一碰,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轻轻捏了一捏,无处着力,又放回案上,环视众人,知道他们眼下未必理解自己的话,即便听懂了,也必不认同,但话必须说在前面,以免不教而诛,便又继续道:“我等俸银,上出天子恩泽,下倚百姓膏血,若不勤于王事,敷衍塞责,或是为欢享乐,纵国法可宽,天理难容!”
“自今以后,我麾下兵将,须得勤劳职事,不可有一日懈怠。军士若有疾病、患难,务得尽心区处,有如自家,有不决者报我,如置之不理,为我所闻,即行处分,绝不轻饶。军器、兵马,每日清点,每五日验辨,如有损坏,即报修复,如弩解刀蚀,隐而不报,为我所查,以坏军之罪论处。”
“教习士卒,使知荣辱、明赏罚、识金鼓、晓进退,通晓军法、勤习操练,不可稍懈。每日点卯,核查人数,一有紊乱,即与清编。我复查时对照名册,不得有一二出入,操练时检查士卒武艺,及是否能辨号令、熟知军法,如有昏蒙,长官便行问罪。”
“各旗所结营垒及负责工事,务必每日亲自查察,一有缺损,即刻修缮。如有失修之状,长官共全旗一体问罪。”
“临敌之时,众将须得自做先锋,不可逡巡于后,驱使兵丁在前,不从者斩,一战无功者降职。若不幸殉国,查验伤口所在,如是接敌而死,厚加优恤,若伤口尽在背后,虽死不宥。”
“以上几点,还望诸位牢记于心,今日之后,若有触犯,勿谓言之不预。”
他话音落下,帐内只剩下一道道喘气声,除此之外半点动静没有。帐下众人只听得汗流浃背,半晌说不出半个字。
刚才听到一半时,他们才明白陆宁远这番话是认真的,连带着先前所定的几点军法怕也不是虚言,越往后听,便越觉心惊,到得后来,只觉一根绳索缠到脖子上,系了个扣,给自己牢牢拴紧了,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能活到现在的,谁不是老兵油子,这几年跟过的长官少说也有三四个,可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一时心里又是排斥,又是担忧,却也禁不住地起了几分肃穆之意,沉闷闷地无人做声。
陆宁远却是将手一挥,起身道:“今日言尽于此,散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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