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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ldo;放开！&rdo;娘的声音不复温柔，而是带着急躁和不耐烦。&ldo;？不能去！这是我的终身幸福，我上半辈子已经被？爹毁了，不能再让？毁掉！&rdo;

&ldo;眉儿，不准哭！&rdo;小身子被爹的大手掌抓了回来，她感觉爹在发抖，声音好像打雷似地怒吼道：&ldo;？听着，从现在开始，她不是？娘了！&rdo;

&ldo;娘！不要！&rdo;她放声大哭，爹好凶，她不要爹，她要娘啊。

但是娘只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又背过身子直直走出大门。

&ldo;娘啊！呜呜，眉儿要娘啊！&rdo;她两只小手臂往前伸去，想要抓住娘亲摇曳的红色裙摆，可是她让爹抱紧了，完全无法动弹。

娘走了，坐在红轿子里让人抬走了。她不要啊，她要娘陪她缝娃娃、摘花儿……可娘去哪儿了？娘为什么不要眉儿和爹了啊？

娘啊！她不断地嚎哭呼喊，终于挣脱爹的大手，追上渐去渐远的红轿子，但她的脚步太小，怎么追都追不上，她哭了又哭，跑了又跑，小小的心脏绞得好痛好痛……

悦眉猛然睁眼，望着黑漆漆的羊皮帐顶，一时之间无法回神，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哭泣的六岁小女娃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坐起，拿手摸向脸颊，感觉一片湿凉。

哭了。她将头脸埋在臂弯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梦境太过逼真，犹如那时的情景重现；她也依然记得，当她跌倒在地，哭着要娘回来时，爹过来抱起她，她瞧见了爹眼眶里的泪水……

她用力抹抹脸，掀开羊皮帐，动作极轻，不敢惊动守夜的大哥，就这么静静坐在她专属的帐边，将自己暴露在山野的冰冷空气里。

月光下，远山黑黝黝的，仿佛是一只潜伏在黑暗的猛兽，它蹲踞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狠狠扑向她、撕咬她……

冷风凝结，树叶覆上一层白色寒霜，月光也显得格外阴寒。

&ldo;半夜起来也不加件衣服。&rdo;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冷冷的声音。

&ldo;九爷？&rdo;她抬起头，好惊讶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一件温热的外袍丢了下来，她不得不接住，抱了个满怀。

&ldo;穿着。&rdo;祝和畅在她身边坐下，也不看她，还是带着那种凉凉的口气。&ldo;？不要给爷儿我着凉了，我可没空照顾病恹恹的弱女子。&rdo;

&ldo;可是你……&rdo;悦眉并不在意他惯有的无情恐吓语气，他总是有口无心‐‐他是无心的吗？手上拿着的衣袍是这么暖和，刚刚还穿在他身上啊，在这个夜凉如水的荒原里，难道他不觉得冷吗？

&ldo;我怎样？&rdo;他似是回答她的疑问：&ldo;我天天练功打拳，不怕冷。&rdo;

她让他的衣服裹了多少回了？数不清了。包括她为了外出方便，拿了他的旧衣裳改小，换作男儿装扮‐‐她一直是包覆在他的气息里的。

悦眉缓缓地将外袍披上身子，抬眼瞧见守夜的王五往这边看来，她很不自在地低下头，直想要丢还袍子，钻回羊皮帐里……

可是她舍不得裹住她的温暖啊。过去，他的衣裳伴她度过孤寂；如今，寒夜孤冷，她竟渴望有一个真真实实的他来陪伴她。

&ldo;？作恶梦？&rdo;祝和畅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ldo;我吵到大家了？&rdo;她心虚地又抹了一次脸，低声问道。

&ldo;没有。我正巧出来瞧瞧兄弟们守夜。&rdo;祝和畅看见了她湿润的睫毛，也像怕吵了别人似地压低声音道：&ldo;我听到？在喊娘。&rdo;

竟然喊出来了？悦眉抿紧唇瓣，但已吞不回喊出的字眼。

&ldo;打从今晚我说要绕进开封，？就不对劲。&rdo;听不出他是责备还是询问，就滔滔数落了起来：&ldo;先是摔破了碗，再来是洗梨子时让溪水飘走了五颗，然后？要留栗子壳煮成染料，一不小心又全倒了。好了，正好给这黄土地染了颜色。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rdo;

&ldo;我没事。&rdo;

&ldo;我看？就是有事。&rdo;祝和畅又开始展现他大爷的威风。&ldo;凡是我的手下，有任何鸡毛蒜皮的事，都得让爷儿我知道。大到像祝福偷偷喜欢老高他家的大妞，小到阿阳的小儿子出疹子，还有，谁家嫂子回娘家住几天，谁家父母要过寿，谁家的篱笆坏了要修……&rdo;

&ldo;我娘在开封。&rdo;

&ldo;？娘？！什么？&rdo;祝和畅大吃一惊，&ldo;？不是没亲人？&rdo;

&ldo;我娘离开我和爹，改嫁到开封去。&rdo;悦眉淡淡地道。反正这是事实，直接说明白，免得九爷继续啰嗦下去。

&ldo;？娘还在？&rdo;祝和畅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ldo;九爷以为我是没娘的孩子？&rdo;话一出口，悦眉突然觉得心头好紧，仿佛被绳子给拴住扯紧，绳子的那一头就在开封。

十三年来，她不曾提过这件事，即使是云世斌也不知道。她默默地感受，默默地了解，默默地伤心，默默地生气，默默地承受，那是她心中一个打紧的死结，本以为已经忘了，却在云世斌打算娶她为妾时重新记起。

尤其在此刻，梦境和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竟感到惶惑不安；明明娘亲无情，十余年不通音信，她大可若无其事路过开封，完全不当有这么一个娘亲存在，但为何她的心口会堵得如此难受？

&ldo;那年我六岁，还不太懂事，不明白娘为什么老和爹吵架，有一天就忽然说要走了。&rdo;悦眉低着头，拿指头扯着袍子的衣襟，压抑多年的秘密源源涌出。&ldo;她很漂亮，我还记得她对镜子抹胭脂的模样。原来是有一位开封来的大布商谢老爷看上了她，他很有钱，想要我娘跟他回去，虽然只是个小妾的名分，但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这些都是后来邻居说闲话时我听来的。过了两年，爹带我离开那里，我们到了云家染坊，一住就是十年。&rdo;

怎么跟他说了呢？悦眉猛然掩住口。是否让他看过身子后，她就得注定赤裸裸地面对他？还是在他为她寻回的红花里，有一朵是属于那段破碎的童年，她终究得拾回来仔细检视？

&ldo;九爷随便听听，算是知道我的底细了。&rdo;她急着拿下袍子，塞还给他。&ldo;好晚了，九爷该睡了。&rdo;

&ldo;等等。&rdo;他握住她的手腕，问道：&ldo;？想找？娘？&rdo;

&ldo;不想。&rdo;她立刻挣开。

&ldo;？心神不宁，明天不准骑马，会栽下去的。&rdo;他瞪视着她。

&ldo;不会。&rdo;她掀开羊皮帐，半个身子就钻了进去，赌气地道：&ldo;九爷，你甭管我了，我当你的伙计，就会做好本分的事，绝不带给你麻烦。&rdo;

&ldo;要是明天？又飘走梨子，还是摔坏锅子，我就要？赔。&rdo;

&ldo;我赔得起。九爷，你再不睡，明天栽下马的人就是你。&rdo;

&ldo;谁是爷儿啊！我高兴一夜不睡，？也管不着，快去睡。&rdo;

&ldo;九爷，拜托你嗓门小一点，老是说不听，吵醒各位大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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