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不是男儿。
心中虽然这么想,话说出口,却并不是温和的语气:“你是来替周涉求情的吧。”
钟准久久不语。
直到天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回到中宗觐见完皇帝这一刻。觐见皇帝的目标达成,中宗终于离开皇宫。一夜过去,惶惶不安的五皇子、背后搞事的好兄弟也达成了一致。
五皇子没有忘记自己昨天晚上的信念:如果中宗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要毁掉。他是君,杀一个臣子有很多方法,偏偏他自恃大权在握,就要让对方痛哭求饶,这才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弘安帝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钟准总觉得那里面掺杂了很多嘲讽意味。
但天幕这些话,总是有利的,她适时开口:“纵观全局,周涉也不过求活而已。儿臣斗胆求一个恩典,赐他一生圈禁,从此必不再惹是非了。”
“你五弟也对朕说过这句话。”弘安帝疲倦地倚着藤椅,昏暗的天光下,天幕散发的光芒有些刺眼,他微微阖眼,低声道,“你与均儿从小善解人意,最懂朕心……”
不知不觉,钟准红了眼眶。
儿时记忆中高大健硕的父亲,如今也已垂垂老矣。她柔下声音,尾音发颤:“儿臣自始至终,也最挂念父皇。”
弘安帝不知是信或不信,轻轻笑了一声:“待周涉入宫,朕再与他聊聊,你且退下吧。”
话到这里,已经不必再说。
皇帝不再看女儿,然而钟准并没有起身告退。她仰起脸,虽然年近四十,看上去却依旧年轻。
她膝行两步,低声道:“今夜雨大,阿爹身体不好,不能受寒,还是早些避雨为好。”
她自如地换成了多年前,潜邸时的称呼,头上的银簪在天幕的亮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芒。
弘安帝默默地看着她,那视线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钟准沉默片刻,又道:“阿爹不过五十,女儿相信这病总有养好的一天。”
雨声似乎小了些。
弘安站起身,将女儿抛在身后。赵文早就候在一旁,忙取过伞,小心地护着皇帝走进寝殿中。
钟准独自跪在朱亭下,默默看着皇帝老态龙钟的背影。良久,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有些湿润了,看来着实动情。
周涉啊周涉……钟准在心中轻轻一叹,更多狡辩的话,还是你自己去说吧,能不能逃脱一条命,也全看你的造化了。
她的力量已经尽了。
周家的马车停在宫外,弘安帝虽然把她抛下,却还是给她准备了步辇。
钟准没有推拒。她坐上步辇,虽然雨丝绵绵,入眼一片昏暗潮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依旧能看见一行人远远走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青年。一行人放缓脚步,向她弯腰行礼,钟准在人群里,看见了周涉的半张脸。
似有所感,周涉也抬起头来。他浑身湿透,长发贴在面颊上,嘴唇有些发白,却向钟准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第25章他能做到吗?
皇帝已经等了很久。
天际黑沉,乾清宫内却明灯盏盏,照得殿内几如白昼。
怀乐驹将众人留在殿外,独自进殿禀告。
绕过屏风,便见皇帝正端坐窗边,出神地盯着天幕。
怀乐驹躬身禀告:“陛下,逆贼周涉在殿外候旨,已验明正身。”
弘安帝闻声回头,眉梢微动,问:“顾家的二女儿呢?”
怀乐驹有些迟疑,斟酌着回答:“顾二娘也在殿外。陛下,臣去顾家时,顾二娘说……她可以助臣抓捕周涉,以此将功补过。”
弘安挑眉:“哦?”
“顾家与周家联姻,因此臣以顾二娘做诱饵。”怀乐驹垂下眼帘,认真道,“不过,他没上当。”
弘安帝轻笑一声,听起来不似恼怒,倒更像温和的指点:“你也是没转过弯,天幕说得再情深似海,此刻他们不也只是陌生人吗?”
“臣愚钝。”
“难得,你还会为旁人求情。”皇帝站起身,拢了拢衣袖,“让他们进来吧。”
得到准许,周涉将凌乱的头发捋顺,这才抬步往殿内走,在正中央跪下。
几乎只是转瞬,一阵脚步声传来。弘安帝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他的目光落在周涉身上,将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遍。
作为封建时代的至高权力,即使皇帝此时一句话不说,压迫感也绝非常人能忍受。
内监适时搬来座椅,弘安帝袖袍一摆,在两人面前缓缓坐下,吩咐道:“子游,你先下去吧。”
怀乐驹看了周涉一眼,有些踌躇:“陛下,此人有谋逆之嫌,臣……”
弘安帝眼角微弯,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你有心了。不过无需担忧,朕心里有数。”
皇帝说得这样明白,怀乐驹也没有抗旨的理由,只得忧心忡忡地走出大殿,立在殿外等待。
殿门大开,细雨绵绵,天幕还悬挂在天边,散发出朦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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