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期落款,已是一个月之前的劄文。当年的旧案居然真的被人翻了出来,可恐怕这人也不知,不出一个月后,本来众望所归的太子失踪,官家病重,代表着桑家世族的二皇子代理监国……思及此处,顾云篱眉心拧起,目光掠过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心中暗暗揣测:就连外出传递密信的叶敏都死了,恐怕这位耿直忠良的官员也已遇不测。顾云篱抿了抿唇,此刻脑袋却意外地清醒,她将信折好,随即便递进了烛台上微弱的火苗中,看着火舌缓缓从一角侵袭,渐渐舔舐、吞灭,将信纸燃成一地灰烬。她眼底倒映着逐渐虚微的火焰,可下一瞬,那火焰又似乎熊熊燃烧起来,奔跑哭喊的人影在火焰中逐渐被化作齑粉,景象,再一次重叠。直至火焰彻底熄灭。处理过尸体后,已是深夜。晚饭未用,这会儿也已临近子时,清霜煮了两碗阳春面,端到廊下的小几前时,顾云篱已不知坐在那张躺椅上沉思了多久了。廊下挂着两只照明的蜡烛,被灯罩罩着散发着有些熏黄的微光。阳春面蒸腾着热气,洒了些许葱花,清霜将碗放下,觑着顾云篱的神色,默默端起自己那碗吸溜着吃了起来。一时间,这寂静的夜里只剩下蝉鸣声与清霜吃面的声音。思考良久的顾云篱终于回了神,侧头看了一眼那碗阳春面,已经不再冒热气了。“清霜,我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了?”她没有吃面,又看着夜空喃喃问道。清霜噎了一下,把嘴里的面条咽下才回:“我不懂这些。”闻言,顾云篱早有所觉地无奈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可片刻后,清霜却继续说起来。“可师父不是说了吗,凡行事需谨慎多虑……这又牵连了这么多的事情,谁能一下子便理清,选出一个对的路呢?”“寻常游历遇上岔路都要再三斟酌,更何况如今的现状?多思虑一重,说不定便少一重危险。”清霜道。顾云篱就这么看着她,静静听完她的见解。到底只是小孩子,心里没有太多思量,可不见得这便是坏的,少年心性总能不顾一切直冲下去,倒比她如今这样,如履薄冰似的,走一步,便心惊胆一步的好。她笑了笑,深呼吸了一番,端起了小几上的面条也跟着清霜吃了起来。清霜见她不答,心里也没底,几口把汤喝了个干净,问她:“那如今,姐姐想怎么做?”顾云篱一遍咀嚼着,一边答:“今日或许便是东京城为我们敲响的一个警钟,如你所说,一个岔路口,去与不去,皆在于我的决断。”“可贸然前往,未免太过危险。”“那便等师父的回信,若半月之内等不到,咱们换一处地方再开医馆也不是不行。”清霜张了张嘴,似乎还没有跟上顾云篱这“大不了不干了”的思路。耳边忽地嗡嗡两声,清霜这才回神,“啪”得一下将飞来的蚊子打死在脖颈间,皱了皱眉:“雨刚停,这群蚊子就飞出来叮人了。”她展开手掌,那一点蚊子血赫然便在掌心,下一瞬,便被清霜蹭掉。顾云篱眼波明灭晦暗,似是有感而发,低声应和:“是啊,雨刚停,便有东西要出来咬人了。”真是鬼医的私生子?不知那叶敏究竟费了多大心血才将追缉他的龙门卫甩开,顾云篱兀自提心吊胆了几日,却没见有什么貌似龙门的人前来打探追杀,想来他出宫之时也做足了完全的准备,最终却仍是没有逃开惨死贱人刀下的结局。又临近日暮,顾云篱收拾好了看诊台,一便将门也落了锁。医馆又重归寂静,她舒了口气,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就见清霜抱着一盆残花,眉头轻皱,沮丧地走来:“那日大雨忘记把这株芍药收到廊下,我今天才想起来,已经枯败了。”这株芍药往日艳丽娉婷,如今却失了颜色,往日清霜晾晒药草之余也会侍弄一番这些花草,只是一日忘记精心照料,它便给人下了脸色,干脆枯了。清霜嘟哝了一句:“好娇贵的东西,比人还难伺候。”顾云篱安慰她:“侍弄花草之道比晾晒分拣药草复杂得多。”说着,她拿起一旁的土铲,轻轻将花盆里的泥土翻了翻,又道:“大概是根茎浸水太多,先给它松开土看几日吧。”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敲门声自大门外响起,颇有节奏。上次的事情刚刚过去不久,顾云篱不敢松懈精神,神色一转,手紧紧叩在了桌上,侧耳去听那动静。一般来说,都快要天黑了,谁还会到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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