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宁再无半字犹疑,霍然起身,衣袂带风,“收拾行装,即刻启程,云州!”目标明确,无需赘言。干粮、银钱、紧要物事迅速打点妥当。沈今生换上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行商服,刻意压低的斗笠遮去大半容颜,敛去那份过于清冷的锋芒。萧宁荆钗布裙,发髻简单挽起,脸上薄薄一层尘土,掩去了辽国贵妇的明艳光华,只余下几分寻常妇人的温顺与风霜。天光未透,水月客栈后门“吱呀”一声轻启,潮湿的晨雾瞬间裹了上来,在狭窄的后巷弥漫。两匹健壮的快马喷着白气,乌迁沉默地立于马侧,缰绳紧握。他看着沈今生,这个他一路护持又时常拌嘴的徒弟,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沙哑的低语:“保重。”沈今生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对乌迁颔首:“照看好此处。”她指的不仅是客栈,更是她们可能归来的落脚点,是这乱世中一个微小的、尚存温情的坐标。萧宁紧随其后,利落地跃上马背。“驾!”一声轻叱,马蹄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清脆急促的哒哒声瞬间撕破晨雾的寂静,向南疾驰而去,很快被浓雾吞没。千里南行,路险且艰。两人昼伏夜行,专挑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径、荒废的古道。沈今生对追踪与反追踪之术极为精通,总能凭借敏锐的直觉和过往的经验,提前避开官府的关卡和可能出现的眼线。萧宁的骑术与韧性也出乎意料的好,长途跋涉的辛苦并未让她有丝毫怨言。途中并非一帆风顺。一次在荒野山岭间一间破败的野店打尖歇脚,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衙役歪歪斜斜地闯了进来。他们一眼便瞧见了虽然刻意遮掩但难掩风姿的萧宁,顿时淫心大起,言语轻佺下流,甚至借着酒劲动手动脚,一只脏手径直抓向萧宁的手臂。沈今生眼神一冷,未等萧宁发作,手中半截竹筷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灰影,“噗”地一声,竟将那衙役的手掌狠狠钉穿,直透他身后的油腻木柱,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斑驳的柱身蜿蜒流下。“啊——!”杀猪般的惨嚎炸响。其余衙役酒意全消,骇然失色,惊恐地看着那个一直垂首沉默、仿佛无害的行商,此刻周身散发的寒意,比野店外的山风更刺骨,那双抬起的眼,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滚。”一个字,冰渣般砸落。衙役们魂飞魄散,拖起惨叫的同伙,连掉落的腰刀都顾不上捡,屁滚尿流地消失在门外。店主早已瘫软在柜台后,抖如筛糠。沈今生抛下几块碎银,拉起萧宁快步出门。身后,只余野店死一般的寂静,柱上那截染血的竹筷,兀自震颤,滴落着刺目的猩红。“你的伤……”萧宁担忧地看向沈今生方才发力掷出竹筷的左肩,那里包扎的白布隐隐透出一点新的红晕。“无妨。”沈今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旋即松开,语气平淡,“皮外伤罢了。赶路要紧。”越向南行,沿途景象愈显疮痍。破败的村落,荒芜的田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夏国的疮痍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官府的催税告示贴在残垣断壁,字字如刀,两人偶尔能听到低低的议论,关于“云州陈将军”如何带领赤焰军劫富济贫,攻打贪官府库,官兵如何凶残镇压……赤焰军,正是她们要寻找的那支义军的称号。而那位“陈将军”,名为陈拓,据闻本为边军哨长,因不堪上官克扣军饷、屠戮抗税百姓,愤而率亲信反出军营,遁入云州茫茫群山。他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诛暴夏,安黎庶”为号,凭借天险地利与汇聚的流民怒火,硬生生在帝国西南撕开了一道裂口,朝廷数次围剿,皆因山险林密、粮草难继而折戟沉沙。陈拓之名,在云州乃至周边数州,已成一面猎猎燃烧的旗帜。这些消息让沈今生和萧宁精神一振,也更加快了行程。半月后,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抵达了云州地界,根据沿途打探到的模糊信息,赤焰军的主力,可能隐藏在险峻的黑云岭深处。“看来,就在前面了。”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遥望前方更加险峻、云雾缭绕的连绵山脉,沈今生勒住马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通往黑云岭腹地的路,已非人径。古木参天,藤蔓如虬龙绞缠,腐叶积深,几乎无下脚之处,马蹄深陷,举步维艰,两人只得下马,牵缰而行。沈今生抽出腰间软剑,剑光清冷,劈斩拦路的荆棘枝蔓,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小心脚下。”她头也未回,声音压得极低,手腕一抖,剑尖精准地挑开一条从枯枝上垂落、伪装得极好的翠绿毒蛇,那蛇无声地落入厚厚的腐叶中,迅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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