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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郭祥知道，小学校占的就是谢家的第一套院，后面第二套院，就是现在杨大妈住的地方那里新开了一个侧门，郭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正房那高高的石阶，下面是青砖铺地，一点不错，正是多年前父亲领着他磕头赔礼的去处谢家婆娘和谢家小子站在石阶上那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那尖刻讥讽的笑，一下出现在眼前，头轰地一下子像着了火似的他定了定神，极力让自已平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像是住了四家人由于换了新的主人，那种阴森森的气氛没有了，现出一派农家风味家家房檐下都垂着一嘟噜一嘟噜半干的红辣椒，地上晒满了一片一片的茄子干，院子里还系着好几根绳子，上面搭满了小白菜东屋窗前有一个遮荫的南瓜架，垂着三四个金红色的大瓜，还挂着两个青秫秸莛儿扎的蝈蝈笼子西房根种了一小片花，有三两棵鸡冠花，两棵很高的西番莲，一棵紫的，一棵白的，几个小盘盘似的花朵，都快要碰到窗格子上去了

院子寂静无人屋门虚掩着人们大概都下地去了郭祥正回身要走，忽听噗啦啦一阵响动，原来在南瓜架后面的墙拐角里，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背朝外，光着膀子，穿着小裤衩儿，正蹲在那儿聚精会神地摆弄什么郭祥问:

&ot;大妈在这儿住吗?&ot;

&ot;嗯&ot;那小子头也不抬地说

&ot;她在家吗?&ot;

&ot;地里去了，你到地里去找她吧&ot;他还是不动身，一个劲地摆弄他的

郭祥走近一看，原来这小子正抱着小白鸽子给它装鸽哨呢他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小红嘴鸽子，歪着脑袋看人他老是装不好，累得小圆脸上都是汗郭祥看那眉眼，很像大妈，也很像小雪就拍了他一把，问:

&ot;你叫什么?&ot;

&ot;我叫大乱&ot;他这才抬起头来，一双调皮的眼睛巴眨巴眨的，&ot;你是县武装部的吧?有小刀不?掏出来我使使!&ot;说着就伸出手来，要到郭祥的口袋里去摸郭祥摸出小刀微笑着递给他，他一面修理鸽哨，一面说:

&ot;那里还有两只&ot;他顺手朝西房檐一指，那里悬着一只精巧的小木笼，&ot;一只&39;大鼻子&39;，一只&39;菜花&39;，要是抱出蛋来，我把&39;大鼻子&39;送给你&ot;

&ot;现在送给我行不?&ot;郭祥装作认真的样子

&ot;现在‐‐&ot;他翻了翻眼，&ot;那得有条件!&ot;

只听门外说:&ot;什么条件?你个小兔崽子!&ot;

郭祥还没来得及分辨是谁，大乱把鸽子一扔，抓起草筐就溜郭样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大妈，她拿着一把镰，背着一大筐满是露水的青草，两只脚也是湿漉漉的她披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十分破旧的棉军衣，看来她很早就到地里去了

&ot;大妈!&ot;郭祥欢快地叫了一声

大妈也一眼就看准了他:&ot;没错，你是嘎子!&ot;她说着，放下草筐，快步走过来

郭祥看到，她的面容虽然比以前见老，但是步伐还是那样敏快，眼睛还是那般清亮，流露着坚定和机警，丝毫没有减失游击战争年代赋予她的光芒

郭祥迎了上去，大妈用两只手捧着郭祥的脸，仔细地看了看，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她把手一甩:&ot;孩子，屋里坐吧!&ot;她走到屋门口，又扭过脸指着大乱说:

&ot;饶你一回!告你爹，叫他马上到集上去，就说嘎子回来了，晌午要吃茴香馅饺子快去!&ot;

大乱卖了一个鬼脸，一蹦两跳地去了

大妈把郭祥扯进了西屋郭祥看这屋子宽敞明亮里间屋一铺大炕，也扫得十分干净迎着炕贴了一幅毛主席像只是屋子里的东西很少，不仅没有箱柜，连个迎门橱也没有，只有一张旧八仙桌子，一条长凳，显得异常空落

&ot;脱鞋，上炕!&ot;大妈催促着说

郭祥在炕上坐定，大妈不一时就烧开了水，又在灶里烧了几个红枣，将灰吹去，泡了两碗红酽酽的枣茶端上来

随后，她也上了炕，把烟笸箩放在两个人中间她抽旱烟袋，郭祥就卷大喇叭筒

郭祥说:&ot;大妈，你这几年生活还是很困难吧?&ot;

&ot;不算困难!&ot;大妈说，&ot;吃的有了，差一两个月的，吃点菜也能对付过去&ot;

&ot;你这家具，我看怎么比以前还少呵?&ot;

&ot;家具?&ot;大妈哈哈一笑，&ot;连一块破铺衬，连你大妹子小时候的尿席子，都叫敌人烧净了他们对我不客气，我对他们也不客气双方一样!&ot;她仰起脸看看房顶，说:&ot;就是这房没烧，他们还想着回来住哩!实在说，孩子，我真不愿住在这肮脏地方!以前把我卖到这家当使唤丫头，我受的是什么罪?你没见过，也听说过你想，我住在这儿，想起来能不难过?可是我还要住!穷人不敢住，我就要领着头住我要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把谁打倒了!他们一天价喊打倒共产党，叫他们看看共产党倒了没有!&ot;

&ot;对!就是要让他们看看&ot;郭祥猛力吸着大喇叭筒说，&ot;不过你的身体还要注意，我看不抵以前了&ot;

&ot;没啥&ot;大妈挺了挺腰板，&ot;我腿脚行，眼也挺好使去年听说一个同志要结婚，我还扎了对绣花枕头给他寄了去就是钻地道、睡高粱地多了，落下了个腰疼病，瞧了几次，白花了钱，也没治好我看一下半下不碍&ot;

&ot;孩子，&ot;大妈又拧了一锅烟点着，向郭祥身边移了移，缓缓也说，&ot;说实在的，这穷，这苦，这病，都不算什么就是有一件事叫我心里难过……&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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