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高岭之花沾沾烟火气的方式吧。李絮揣测不来天才的想法,索性不当回事。实在在无人处碰见了,躲不开,也不忸怩,就眉眼弯弯抿出梨涡,不卑不亢向他举杯问好。言漱礼看起来没多愿意搭理她。只一如既往冷冷颔一颔首,拿那双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睛乜她几秒,就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李絮和陈彧恋爱关系的人,按理说,言漱礼和李絮的关系应该比陌生人更熟悉些。事实却并非如此。除去在派对角落互相视对方为空气的默契,以及在中学一起上higherlevel音乐选修课的那段时间,李絮几乎没有什么与言漱礼相处的经验。上回这样单独二人面对面,还是她飞波士顿,落地遇见大雪,陈彧有事被绊住,临时拜托言漱礼去洛根机场接她。回想起那次坐他副驾,那种度秒如年的无止境沉默,李絮又有点想叹气了。高大的阴影逼近。言漱礼越过湖泊,走到了与她四目相接的距离。不可能由这位大少爷主动开口打招呼,理所当然的事。他愿意沿途停步,而非目中无人地直接走过去,已算格外赏光。李絮心底无奈,面上却不显,浸在夤夜流淌的冷气中,美目盼兮地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leon。”她声音轻而脆,风衣下摆猎猎翻飞,被凛风吞掉些许尾调。顿了顿,怕夜色昏暗,他贵人忘事,认不出自己是谁,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我是李絮。”言漱礼面无表情,像过去每一次见面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好似觉得她讲了句莫名其妙的废话。“我知道你是谁。”声音冷而低沉,亦如其人。李絮好脾气地抿出一个浅浅梨涡,没戳穿之前有几次,他根本就记不起她究竟姓甚名谁。约莫一年不见。言漱礼将短发修得更利落,以实用为第一原则,毫不遮掩地露出额头与眉骨。没有任何赘余修饰,反而显得五官更立体,轮廓更深刻。或许也有遗传了一部分日耳曼血统的原因。他的瞳孔隐隐约约呈现一种剔透的琥珀色,本该是暖亮的,实际对视时,却又总感觉冷峻,像极了日光底下不肯消融的雪与冰。李絮喜欢这双眼睛——当然,只是纯粹出于审美的角度——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多看。毕竟自己在对方眼里观感并不怎么样,实在不好唐突。于是她维持着公式化的微笑,不露声色避开眼神接触,将视线放低,集中在那枚犹如松科植物果实的喉结上。对于不得不应付、身高差异又较大的聊天对象,这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方法。李絮试验过数次,对方几乎不会发现她在偷偷走神。“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神情柔和,口吻散漫,不紧不慢地表演着友好与殷勤,“你这是刚刚运动回来?”言漱礼低低“嗯”了声。“那不耽误你回去休息了。”李絮抿出浅浅梨涡,乍见三两句就迫不及待道别,“毕竟实在有些晚,你应该也累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自然是场面话。她和言漱礼并非熟到可以闲聊的关系,本身也没什么值得寒暄的价值。以为这么客套几句点到即止,笑一笑示个意,马上就能目送这尊大佛离开。出乎意料地,言漱礼今天没有即刻撇开距离。反而站在原处,平静俯视这位与自己关系不生不熟的、表弟的女朋友。“你眼睛很红。”他简短开口,语气没有起伏,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也分不出究竟是关切还是陈述。李絮暗暗诧异。自己当下形容糟糕成这样了吗?以至于这座不近人情的冰山都无法忽视,需要基于人道主义之类的角度,主动关心一句有事没事?“湖边风大。”她撩起一双滢润的眼,拿指尖随便拭了拭眼尾,噙着笑敷衍,“也可能是眼妆晕了的原因。”其实她长途飞行根本不化妆,只习惯涂一点点保湿唇釉。言漱礼唇线抿得很平,明显不信任这句潦草的回答,转而扫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联系不上陈彧?”他平而直地问。听见这个名字,李絮表情有转瞬即逝的滞顿,但很快掩饰过去。她触屏,亮了亮手机屏幕,以示自己通信良好,不存在与谁联系不上的情况,“随便逛逛。”她微笑否认,“顺便抽支烟。”“将近零点。”言漱礼英俊地挑了挑眉,“你拖着行李箱逛小区。”李絮耸了耸肩,笑眯眯地随口胡诌,“不失为运动的一种。”言漱礼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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