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明按她意见最近在物色人,再招个小伙伴,今天他见了几个人,问她什么时候有空面试,聊上了一会。“姚姚?”打完电话,正准备进,喊声雨里飘忽。她循声看台阶下的人,对上眼。“认不得了吧?”女人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把口罩往下拉,露出脸对她笑。“岚静姨!”她有些错觉。肿脱相的脸,一身奢侈品堆砌,记忆里的轮廓已难以辨认。她是唐瑞芬前半路的闺蜜后半路的宿敌陈岚静,当年石化厂最美的女人。“我看上好一会,看着像你,还真是,你变化真大。”陈岚静上了两级台阶,收了伞靠近她。十来年没见,她倒和气了。林姚上初中以前,她和唐瑞芬好得天天粘一起,上班一个厂,下班一个院,林姚那会穿的毛衣全是她织的。后来两闺蜜关系破裂,她对林姚也冷淡。林姚对她感情复杂。她儿子上大学那年,她辞了这边的工,卖了房,举家迁移深圳。一个近四十岁的单身母亲,小城市的厂财务,有些韧性,考了那会的注会,在公司上了几年班,后来与她同在深圳的胞弟有了个厂子,她大概在那边越来越好了。“好些年没见了。您一直在深圳?”林姚问。“对。这几天回来看看。”雨飘入,两人往里边靠了靠。“姚姚结婚没有?”“没。”“有男朋友了不?”她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你比小风小,不着急。”一个“比”字,拉拨了下她神经。和她儿子裴翊风比,是她的紧箍咒。念咒人是唐瑞芬。在唐瑞芬那里,她和裴翊风,以前得比学习,后来比前程,现在恐怕又要比婚姻。唐瑞芬打电话来催,她摁掉没接,指了指身后饭店,“我妈他们都在里面,我奶今天生日,我们给她做寿,您过去一起坐坐?”陈岚静一听就拒,“我有急事办,不过去了。”她进饭店,看到着急出来厅外等她的妈。唐瑞芬精心打扮了一番,着了件水墨大朵印花复古连衣裙,专门去理发店盘高的头发更能衬出脸的周正。她瞅瞅林姚,一件鹅黄条纹休闲衬衫配牛仔裤,不在她审美上。“咋打扮这么老实,里面人多,都看着,就没件好看的裙子?”“我喜欢就行。”母女俩见面就观念不一。小厅摆了几围,大家族的人,请了些亲戚。林姚有大伯、二伯,还有三个姑姑。几个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是第四代。林姚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大部分都结了婚生了娃,剩她和一个在上海工作未回的表姐单着。林姚的奶奶以前唱昆曲的,穿了件紫色丝绒旗袍裙,90岁的高龄,把自己收拾得优雅利索,笑眯着眼,精神好。都说林姚长得像极她年轻时候,一众孙辈里,老人最疼爱林姚。见上面两人搂着贴脸腻歪了好一阵。寿宴一套流程下来,气氛和谐热闹,没有龙薇合替她担心的七大姑八大姨发问。年年回来次次问她什么时候带回来一个,问到现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大概大家自认敏感线,都不提不问了。她以为平安无事,哪知近宴席尾声,同桌的二伯母来上一嘴,“我昨天在文化宫那看到陈岚静了。”“谁?”大伯母把两疯闹的小孩拉扯回桌。唐瑞芬逗着怀里林姚表妹的女儿,笑脸敛住。“陈岚静。”二伯母扬声。她和唐瑞芬向来极不和睦。“岚静这些年没见过啊,现在过得好不好?”大伯母又问。二伯母应,“听说去深圳后发达了,好哦。”“我们厂也就她家儿子上的学校最好了吧,后来又去外面读了?现在做什么的?”林姚的大伯插上问。二伯母又应,“她儿子有出息——”唐瑞芬当即脸黑。二伯母挑高的调子在空气里像打了个结,落在林姚身上。林姚知道,唐瑞芬听了怕是会后遗症发作,少不了回家叨叨。奶奶聪明人,知道些以前的事,看了眼林姚,立马威色当前护孙女,说几个媳妇,“你们嫌带孩子不够累,手上又端又牵的,瞎操别人家心。”林姚只字未提刚碰见陈岚静,就是不想出现这种场景。大人割裂,一起玩着长大的青梅竹马也被割裂,不幸成了比拼的武器。裴翊风那是陈岚静手持的一把华丽丽的剑,比林姚高两届,数学竞赛保送的清华。唐瑞芬逼林姚争气,给她施压。死拼的人也是常考第一的,平时差不了分,但差了运气,压力太大,高考撞上发高烧,在数学考场流鼻血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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