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爷说道:“虞县令乃我们渭水百姓的父母官,今屈尊莅临,受治下子民一拜,有何不妥,再者秦老夫人曾多番救助,是我们整个林家村的大恩人,只一盏酒,还望大人与秦老夫人莫再推脱。”
虞开偃夫妇和秦老夫人被众人或劝或扶到了高堂之上。
这是虞夫人第一回见到林广定,先前听官人与母亲数次提起此人,因与爱子有着多重牵绊,在看见林广定之后,不免生出些许亲切。
官人吩咐带来的厚礼,早几日便想好了由头要送出去。
她走到云杳跟前,细细打量过后,握着云杳的手同两位新人说道:“先前听母亲说起过你们,因家中事忙一直也抽不出时间来看看,今日见面又逢你俩大喜日子,略备了份薄礼,一是感谢,二是祝贺你们新婚。”
虞夫人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件被红绸包裹的物件。
在一众目光中,她将红绸一层层揭开,离得近的云杳和虞烽最先看见那是一对素圈金镯。
云杳哪里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下意思就缩回手。
虞夫人又将他的手抓住:“好孩子,别躲。”
云杳看了虞烽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秦老夫人发话了,她拄着拐杖由旁人搀扶,缓缓走到虞烽和云杳跟前,“我那女婿向来不会说话,今日老身便倚老卖老,将我们几个的来意同你们明说了。”
云杳和虞烽对视一眼,静默等着秦老夫人的下文。
“我们秦虞两家,家中子嗣稀薄,烽儿这一走,膝下更是空落,你俩若不嫌弃,便认了虞县令为义父,日后咱们两家便能多多走动,也算是全了我老人家一番私心。”
虞夫人看着虞烽说道:“我知道今日来提这要求有些煞风景了,你们不用为难,愿或不愿,都在情理之中。”
在旁人看来,他们一家从商,一家为官,是他们这些庄稼汉卯着劲都攀附不上的关系,他们如何也想不通,这样的人物将姿态放得这般低,只为认这两个乡间小夫夫为义子。
银花婶则是又惊又喜,当娘的当然希望孩子好,日后若能搭上虞家这条件,别说他们家,即便是整个林家村都能受到荫蔽。
见那两孩子还迟迟不点头,她心里也是着急,这便上前去,敲了敲虞烽的脑袋:“这孩子,怎么又傻了。”
说罢,便扶着秦老夫人道:“老夫人,俩孩子这是乐傻了,您先上座,我这就去备酒。”
云杳自始至终都看向虞烽。
这所有人当中,怕是只有他能知道虞烽心中此时的波澜。
他早已决心做林广定,若能用这重身份与虞家再有牵绊,那是上天眷顾,可如今虞家人将手伸将过来,即便不是真的认祖归宗,可名义上他又能做回虞家子,这份诱惑太大,大到他心中震荡,迟迟不能表态。
云杳借着宽大的衣袖,将手伸过去,在触碰到虞烽时勾住对方小指。
虞烽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云杳。
他就这么勾着自己的手,拉着自己一点点往下,以人子之姿跪于高堂前。
云杳最先朝秦老夫人扣下了头,“今孙婿进门,请外祖母吃一盏酒,愿外祖母身体康健,永保百年。”
一旁翠喜见状,即刻将手中七杯满的水酒放在虞烽手中。
虞烽端着酒托,看向满目都是等待的外祖母和父亲,这才跪地上前,到了高堂膝下,将酒托高举,而后照着云杳的话说道:“今孙儿大喜,请外祖母吃酒,愿外祖母身体康健,永保百年。”
秦老夫人颤颤悠悠的伸出手,拿起酒杯,眼含笑意的将酒送进口中。
随后,她又看向跪地的云杳说道:“好孩子,你也上前来。”
云杳跪行过去。
虞母方才未送出去的对镯复又拿出,倾身捧起云杳的双手,将那对金镯为其戴上。
秦老夫人起身将位高堂让给虞开偃夫妇,空置的酒杯再次被添到七分,两位新人齐肩跪在地上,一人一方,齐声道:“父亲,母亲,请吃酒。”
再是两人齐齐扣头,“感念双亲深恩,儿子儿媳日后堂驻膝下,繁衍子嗣,孝敬双亲。”
*
一应流程过后,便是大喜之日的不眠夜。
秦老夫人带来的数十坛好酒尽数拍了泥封,路人闻见酒香不免驻足,林家村人摒弃前嫌,将认得不认得的都一并请上了桌,大家拥挤着坐在一块,尽显热闹。
今日虞烽人生圆满,再无遗憾。
在向席间各位敬酒前,他捧着酒坛来到祠堂前众英灵牌位前,笑着道:“兄弟能有今日圆满,承蒙各位兄弟相护相守,这酒是云杳亲手酿的,我与兄弟们一同喝上一碗。”
虞烽一边说着一边将坛中酒倒出,不多不少总共五十四碗,随后他拿起其中一碗,碰着碗壁一路到尾。
“我林广定既为林家子,那么今后村众便由我看护,众兄弟安心远行,莫再挂牵。”
林广定说罢,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初夏的清风穿过祠堂,将油灯中的火光吹至更盛,幔帐浮动,碗中酒泛起波纹。
虞烽面向众英灵牌位,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入外头那热闹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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