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开春,雨水特别多。
我们家属院那栋苏式红砖楼,被连绵的雨水冲刷得露出了更陈旧的底色,墙缝里,甚至长出了一层薄薄的、暗绿色的青苔。
院子里那几棵被砍掉了的香樟树的树桩上,也冒出了几点固执的新芽。
我常常在窗前,看着那些新芽发呆。
我觉得,它们长得真慢,慢得好像一整个春天过去,它们也只是比刚冒出来时,大了那么一小圈而已。
我们学校门口,那家总是散发着油墨和廉价零食味道的文具店,在那年春天,突然就不卖四驱车了。
老板把那条落满了灰尘的塑料跑道拆掉,换上了一排排崭新的玻璃柜台。
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我叫不出名字的明星贴纸和照片。
据说,最火的,是一个叫F4的组合,是四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
我们班上的女生,都疯了似的,用自己的零花钱去买他们的贴纸,贴满自己的铅笔盒和笔记本。
曾文静没有买。
她只是偶尔会把她爸爸从市里带回来的、一本名叫《萌芽》的杂志,借给我看。
那杂志的纸张很光滑,上面印着很多比我们课本上的文章,要难懂得多,也好看得多的故事。
有一个故事,我印象很深,叫《幻城》,里面有很高很高、终年积雪的雪山,还有一种会唱歌的、名叫霰雪鸟的鸟。
我就是在看那个故事的时候,第一次,开始了我那笨拙的、也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反抗。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妈妈说她要去单位加个班,整理一些紧急的报表,晚饭前回来。
她走后,我们家那间小小的屋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没有看书,也没有写作业。
我把家里那台十四寸的彩电打开,里面正在重播前一天的甲A联赛,上海申花对大连实德。
解说员的声音像一只苍蝇,在屋子里“嗡嗡”作响。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穿着蓝色和白色队服的小人,在草地上跑来跑去,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电视关了。
我走到窗前,看着楼下。
王阿姨家的那只大黄狗,正趴在院子中央的水泥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邮递员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从院子门口经过,清脆的车铃声响了两下,又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低沉的轰鸣声。
我从窗户的缝隙里,悄悄地往下看。
我看到那辆黑色的、四个圈圈的奥迪,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甲虫,缓缓地,从我们家属院门口那条路上开了过去。
我穿上鞋,走出了家门。
我们家的门锁,最近有些不好用,关门的时候,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听到那声沉闷的“咔哒”声。
我怕那声音太大,就没走门。
我走到厨房,搬过那张总是摇摇晃晃的、用来够东西的小板凳,踩了上去。
我们家那个朝北的小阳台,其实算不上阳台,只是在窗户外面用水泥砌出来的一小块平台。
我推开窗户,一股带着泥土和青草味的、潮湿的风吹了进来。
先是一条腿迈了出去,踩在坚实的平台上,然后,整个身子,才慢慢地从那扇窄小的窗户里钻了出来。
楼下,是王阿姨家开垦出来的一小块菜地,种着几垄青菜和葱。
地里的土,被前几天的雨水浇得又松又软。
我抱着阳台的栏杆,找好一个落脚点,松开手,轻轻地一跳,脚底便传来一阵柔软的、陷进去的感觉,鞋边上,沾上了一点新鲜的、黑色的泥土。
我绕开家属院的正门,从一片倒塌的、长满了青苔的院墙缺口钻了出去。
然后,我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慢慢地朝着那条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巷子走去。
口袋里,揣着一颗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那是我从妈妈的针线笸箩里,偷偷拿出来的、一颗最大号的、用来别被子的大头针。
巷子口那堵残破的砖墙后面,可以看到那辆黑色的奥迪,果然就停在那个老地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的阴影里。
我等了很久。等到巷子里,连一个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都没有了。
我没有跑,也没有鬼鬼祟祟。
只是像一个放学后,正准备抄近路回家的、普普通通的小学生一样,迈着平稳的步子,慢慢地,朝着那辆巨大的、黑色的奥迪车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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