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杰面如死灰,李璧月此言无疑是判了他的死刑。
李璧月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如果你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可在陛下面前陈情,祸不及家人。”她看向高正杰苍白的脸色:“我听说高大人你与妻子举案齐眉,感情甚笃,还有一名年方十二岁的女儿。高大人应该不会希望她们被你牵连,沦落教坊吧——”
听到李璧月提起妻女,高正杰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本朝律制,官员犯下重罪,家中男丁抄斩或流放,女眷则成为罪奴,或没入掖庭,或沦落教坊,下场悲惨。
他咬了咬牙道:“好,我说……”
“李府主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应也知道我是先皇武宗二年的科举榜。”高正杰回忆道:“那一年,我高中状元,文章是武宗亲阅,批语四个字‘甚善甚美’。因为这四个字,我在那一年的长安城大出风头,之后琼林赐宴,曲江流饮,可谓一日看尽长安花。就连京兆杜氏也榜下捉婿,将女儿嫁给我……”
“之后,武宗封我为起居郎。我得武宗重用,三年之内连升三级。从六品的起居郎成为从三品的鸿胪寺正卿。虽然只是个闲职,那时我年方二十五岁,在一众同年之中职位已是最高,那时意气风,以为我早晚有一日能成为我大唐的宰相,辅佐先皇,实现大唐中兴。”
“不想没多久,先皇竟然因服了玄真观进献的丹药而亡,继位的乃是当今天子。从那时起,我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坐了整整十年,从当初的二十五岁虚度到如今的三十五岁。当初与我一同中进士之人,很多都已成为六部的郎官,手握重权。从前都是他们巴结着我,而如今,他们见到我上门就畏若蛇蝎,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其实我也知道,并不是他们不念旧情,而是圣人不喜欢我的缘故。当初武宗在我的文章下面批下‘甚善甚美’四个字,所以圣人始终认为我是先皇一党。”他苦笑着望向李璧月:“李府主是天子近臣,对圣人的脾性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李璧月默不作声。
高正杰说的并没有错。当今圣人虽勤于政事,孜孜求治。但有一点,约莫是早年得位不正而遗留下来的毛病,但凡武宗朝格外喜欢或者重用的臣属,他都不太喜欢。
就连一向作为天子直属的承剑府也不能避免。承剑府前任府主谢嵩岳亦曾是武宗朝的重臣,故一直不为圣人所喜,承剑府也一度遭到闲置。直到她李璧月成为承剑府主,情况才稍稍好转。
高正杰继续道:“所以我这几年也一向谨小慎微,不敢出一点差错,也不敢出一点风头,唯恐被找到由头贬黜出京。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找上了我……”
李璧月屏住呼吸,知道高正杰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
高正杰道:“那个人说武宗的太子仍然活在世上,让我潜伏朝中,按照他们的指令行事。将来太子登基,保我位列前排……”
李璧月深吸一口气,“武宗太子李屿,他还活在世上,还妄图谋权篡位?你见过他吗?”她心思急转,先皇武宗灭佛,尊奉道教,可惜因玄真观进献的丹药而亡,玄真观受此案牵连颇深,甚至道宗也因此覆灭。
当今天子继位后,重新尊佛抑道。这十年来,朝中本就一团乱局。若是武宗太子仍然在世,再从中掀起些风波,只怕是风雨欲来。
高正杰摇头:“没有。我也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哪有机会面见太子。”
李璧月:“那与你联系的人是谁?”
高正杰面色犹豫,欲言又止。
李璧月冷声道:“高大人,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我可保你家人性命。”
高正杰一咬牙,道:“是傀儡宗的执事‘刑天’……我不能说他的本名……否则必死无疑,但是我可以写出来……”他望向李璧月:“请李府主先帮我将穴道解开。”
李璧月谅他此时也跑不了,将他穴道解开。高正杰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枝,在地上划了一个“楚”字,可笔锋未收,忽地两眼流出汩汩鲜血,高正杰出痛苦的尖叫声,将双手手指插入目眶之中,竟欲自己将那双眼睛抠出来。
自戳双目是何等痛苦之事,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一般,直直插入半指之深。
李璧月大骇,急忙去拉他的双手。同时高如松与夏思槐一同上前,死死压住他的胳膊,可是高正杰却匍匐在地上,挣扎着,扭曲着,痉挛着,仿佛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璧月连忙重新封住他的要穴,高正杰终于静止不动,只是喉腔出一阵阵短促的“啊呀”之声。
方才一直站在最后面的玉无瑑走上前来,捡起一根树枝,掀开他的嘴唇。只见高正杰的嘴巴里面爬满黑色的蛊虫,而他的整条舌头已然消失不见。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用舌头说话。谁料瞬息之间,他的舌头竟然被这种黑色蛊虫啃食殆尽。很快,这黑色蛊虫便从高正杰的鼻孔、耳朵、眼睛里爬出来,撕咬他面部皮肉。
不一会,高正杰的整张脸已是面目全非,可惜他已经无法说话,也无法动作,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只是身体抽搐着表明这仍然是个活物,这等情景,让所有人心中惊骇莫名。
高如松和夏思槐当即退后两步,他们方才都碰过了高正杰的身体,此刻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有无数的小虫在爬,恨不得立刻跳到海里,去洗个澡才舒服。
“这是妖瞑虫,会吞噬人的血肉。”玉无瑑垂眼望向李璧月,声音少见的沉肃:“接下来,他的全身血肉会被这种虫子啃食干净。李府主从他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早点结束他的痛苦。”
李璧月点点头,棠溪剑没入高正杰的胸膛,高正杰挣扎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玉无瑑从怀中掏出一张引火符,点燃,扔在高正杰尸体上,随即,火势大起,暗黄色火苗瞬间爬满高正杰的全身,那些黑色的蛊虫似乎很是怕火,很快在火光中迅融化,散出一阵焦臭之味。
等到火势湮灭之时,高正杰的尸体几乎已经辨不出人形。
不久之前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啃成这样,饶是李璧月见多识广,也觉得妖异莫名。她望向玉无瑑:“妖瞑虫,这是什么东西?”
玉无瑑道:“这是《奇物志》上面记载的一种蛊虫,蛊虫据说是以万毒之血培育。育成之后,再以饲主的心血喂养,三个月之后产生灵识,便算成熟。等成熟之后,就可以寄生。寄生之后,这种虫子平日都处于休眠状态,它会与寄生者的视觉、听觉共感,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有一点,它见到或者听到饲主的名字或称号,就会迅繁殖,以寄生者的血肉为食。”
“这种虫子一般用于一些隐秘的组织,防止下级出卖上级的秘密。高正杰应该知道自己身体有这种寄生蛊,但是他以为这种蛊虫只能听到他说什么。不知道这种虫子可以与他共感,写出来同样不可以。”
夏思槐惊叹道:“竟有如此狠毒的手段,那这位高大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李璧月将面光投向地面。
高正杰写下的那个字,已经被他方才挣扎抹去不少,但还是留些可供辨认的痕迹。
“楚”。
这也许是一个姓氏,在如今朝堂之中,姓楚的官员,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其中官位最高者,便是当朝五位宰相之一的楚元颉。
这也许是一个地名,指的是古楚国旧地,也是大唐十道十三州的荆州之地。
这也可能是一个封号。本朝勋爵贵族不少,除了圣人的第五子被封为“楚王”之外,还有“楚国公”、“楚平侯”、“楚襄伯”一众爵位,还有如今圣人的妹妹被封为“楚阳长公主”。
高正杰留下的这个“楚”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正杰已是从三品的高级官员,更参与如此机密的计划,但是一旦试图说出组织的秘密,就被迅灭口,还死得如此凄惨。
还有,高正杰既是武宗朝的状元,文章出身,他又是如何习得如此奇诡的操控傀儡和尸傀的方法?只可惜,随着高正杰的死,这一切都成为谜团了。
这时,伫立在不远处的唐绯樱上前对李璧月道:“之前那傀儡与我对战之时,他曾经试图拉拢我,加入一个名叫傀儡宗的组织。还说坐镇他们傀儡宗的曾是大唐最尊贵的皇子王孙,将来还有可能成为长安城那把金色椅子的主人。”
“傀儡宗?”
李璧月眉头收紧,自文宗朝后,傀儡术被禁绝。如今看来,傀儡宗和十年前宫变时失踪的武宗太子李屿互相勾连,还将手脚伸入朝中,大有死灰复燃之势,此事不得不防。
兹事体大,她也没有权限处置。要等回到长安之后,暗中奏报圣人,再由圣人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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