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神里闪动着兴奋、新奇又不知所措的光芒。
他知道,他找到了他遍寻半年不得的法门,那始终悟不得的飞天舞女图终将大功告成。
在这一刻,从来不懂尘心的佛子,入了相。
看着昙叶的神情,李梳嬛知道,这一年的苦心并没有白费,她终将会得到她想要的。
她走到昙叶面前跪下,轻声道:“奴家名为青鸾,是丰乐坊的乐伎,擅长飞天乐舞。是昙摩寺的师父们说起禅师最近作画遇到阻碍,特命奴家前来帮助。”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是刻意的低声下气,眼神却是骄傲沉静,绝不似一般青楼乐伎的怯弱轻浮。
但昙叶从未见过女人,更分不清公主与乐伎的区别。他下意识拒绝道:“佛窟中只有和尚与工匠,条件艰苦,从来没有女人。青鸾姑娘女子之身,多有不便,稍后我就命人送姑娘回去。”
李梳嬛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又怎肯轻易回去,道:“我不怕吃苦,也有敬佛礼佛之心。佛说,一切众生,皆无差别。禅师身为佛子,竟因我是女子而起分别心,还是因为我是乐伎而起分别心?”
昙叶大师面色一惭,道:“小僧告罪。”
李梳嬛最终得以留在佛窟。
彼时,佛窟才开凿一小半,还有大量的壁画和雕像没有完成。
有了“青鸾”的帮助,接下来昙叶禅师的创作特别的顺利。以她为原型,昙叶禅师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石窟中那幅高达三米的天女散花图。
在昙叶禅师作画的时候,李梳嬛并不打扰。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静静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作画与一般人并不一样,不会慢慢起笔,然后一笔一笔细细描摹。有的时候,他会在昏暗的油灯之下,在石窟一坐就是一整天,观察每一块石头的色泽、裂纹、明暗,仿佛在冥想。
但当他开始画画的时候,便见落笔如金蛇狂舞,袍袖飞扬,一挥而就。
李梳嬛时常觉得那并不是人在作画,而是神在起舞。而那壁上的佛陀明王天女神尊在他的舞动之间一一都仿佛睁开眼睛,活了过来。
——那就是她想要找的画之极意,画之道。
她在不知不觉中为他的画而沉沦,更为这幅佛子作画图而沉沦。哪怕是他坐地冥想的样子,都足以让她沉醉流连,不自觉看上一整天。
于是嗔念成了痴念。
李梳嬛于画道之上的确天资独厚。跟随在昙叶大师身边仅仅一年,她便自行领悟了她从前苦思不得的画道上境。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了。
离开洛阳,回到长安,她就可以成为长安城最受到追捧的画师,是长安名利场上最耀眼的明珠。没有人知道她曾是青鸾,就像昙叶也从不知道眼前人是两年前跪求他相见而不得的楚阳公主。
可是,她竟然生出不舍。
如果没有意外,离开之后,她的皇帝哥哥应该会给她找一个驸马。对方应该是世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好在家世清白,尚了公主也不会纳妾来恶心她。对方也许根本不懂书画,他们也不会有共同语言,就这样相敬如宾、冷冰冰地过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绝不会比这座石窟的日子更让她快活。
她想,我是大唐的公主,我为什么不能选我喜欢的人。
不就是昙摩寺的佛子吗,既然她李梳嬛看上了,就合该是的她的。
不过嘛,在找昙摩寺要人之前,还是应该早日先将这座佛窟中的浮雕与壁画完成,不然别说昙摩寺绝不会答应,圣人也绝不会同意。
想通这层,李梳嬛主动提出帮助昙叶完成佛窟的壁画。
一开始,昙叶对她会画画很是惊奇,问道:“青鸾姑娘还会画画,是谁人所传授?”
李梳嬛道:“并没有人教我,我跟随在禅师身边已有一年,平日观摩禅师画画自己学习,看着看着就会了。”
说着,她便在宣纸上画了一幅《鹿王本生图》。这幅图是她根据昙叶不久前的一幅壁画临摹,画风有八九分相似。
她道:“这座石窟如此之大,所需壁画更有数百,禅师一人想要完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如果由我帮助禅师完成,最少可以节省一半时间,禅师意下如何?”
昙叶看着那张《鹿王本生图》后,合什道:“善哉善哉!青鸾姑娘如此天赋,不该仅仅为一乐伎。青鸾姑娘的画作应该留在这座石窟,永远流传下去。从今日开始,便请青鸾姑娘与我一起完成石窟的画作……”
李梳嬛心神一动。是啊,如果自己的画只是画在宣纸上,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湮灭在历史的埃尘之中。可是如果画在佛窟之中,就可以永世流传。
她习画多年,这不就是最大的价值与意义吗?
在那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李梳嬛便与昙叶禅师共同完成了那座石窟的三百六十幅壁画。
她以他之法相为原型,画诸菩萨、佛陀。他以她之舞姿画壁上飞天舞女。
他们将对方容颜萦刻于心,到了最后,随后勾勒都是对方形貌、姿态、精神。
……
听到这里,李璧月问道:“那昙叶大师也喜欢上你了吗?”
李梳嬛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一心只扑在壁画上,在他的心中,我是他的助手、同伴。在石窟中的五年,我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但他从没有逾礼之举。”
接着她叹了一声:“虽然如此,那五年的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只是局限于石窟那小小一方天地,每日饮食都是粗茶淡饭,我却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才好。但是,再大的石窟,再多的佛像也终究有完成的一天。”
“在最后那张图即将完成之际,我得到一个消息,昙摩寺有意让昙叶大师回去继承方丈之位。那时候,昙摩寺的上任方丈传灯大师渡海东去已有多年,方丈之位一直空悬。昙叶禅师是传灯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昙摩寺的佛子,本该早早回去接任,只是因为修建佛窟之事一直耽搁。因此圣人下了敕命,等佛窟完成,便命他即刻回到长安,接任昙摩寺方丈一职。”
“我在洛阳整整七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本以为一朝佛窟完成。就可以表明自己公主的身份,让他为我还俗,成为我的驸马,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不说昙摩寺必定不会同意方丈还俗之事,圣人已经下了的法旨,也必不会收回。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
李璧月问道:“什么主意?”
李梳嬛:“我想办法让人送信给当初学飞天乐舞的那座青楼,让鸨母以送衣服饰为由,给我送来一味合欢散。”
李璧月:“你偷偷让昙叶禅师服下了?”如果是这样,这恐怕便是昙叶大师破戒,失去方丈之位,最后流放慈州的缘由。她心中叹息,楚阳长公主对昙叶大师的一腔痴恋,最终导致野心勃勃的昙无大师成为昙摩寺方丈,大唐十几年的政局也因之改写。
“不。”李梳嬛抬头道:“他素来修持极正,就算是再厉害的药我也没把握对他一定有用。所以,我自己把它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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