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走老兰的,是村里一个脾气爽利、乐于助人的婶子——她是个守旧的人,很多地方祠堂准女的进了。她不以为然,觉得女的进去对后人不好,但她是真心希望每个人好。老兰远远地,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丈夫走了。把女儿也当成和儿子一样的父亲。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时常有远见,去全国各地找活干的丈夫。没完完整整地留个全尸,直接化了灰的男人。他们这些乡下人规矩,迷信,偶尔恐慌,却也能很快就踏踏实实地认命,盲目与乐观总是维系在一起,不认命能怎么办呢?这全都是因为命苦,苦了太久了。疯子是怎么疯的?以前跟老兰他男人去外地打工,被欠了工资,讨薪不成,还被套麻袋打。他不理解这世道天理何在,不认命,没想通,所以才疯了。泪水干涸在脸上,不再往下落,因为流泪没有丝毫用处。女儿还要吃奶,老兰站起来,回屋去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日子必须继续过下去。妮德又去洗衣,站在院子里甩衣,透过窗户,她听到大伯和爸爸在说话。家里少了个老人,多了个孩子,要多个人来照顾才好。妮德想了想,回去把衣服晾起来。这些日子洗的衣服多,地方不够晾。她上回在路边捡了根不错的绳子,洗干净了,拿出来绑晾衣绳。天热,出了汗,又没有板凳,她坐在院子里弄。隔着一片灌木,下方林间的小径上有影子掠过。妮德压低头,不是怕人,是万一是哪个村里人,懒得打招呼。她压低上身,像准备狩猎的肉食动物。但很快,她就直起身来了。那个人是盛家灿。他和往常一样,淡淡的神情,平静的态度,可衣服前襟被血水打湿,下颌和脖颈上有水渍,应该刚洗过,伤口仍然触目惊心。新的血珠持续渗出来,因他跑过而向后滚动,在白皙的皮肤表层划出红色的线,诡异得很绮丽。只听高处灌木丛一阵响,盛家灿抬起头,枝叶急遽颤抖。下一秒,妮德从那里面出现,居高临下地站着,从上边俯视他,问:“你,怎么回事?”第一部分19那是一个下午。快开学了,盛家灿作业写完了,不怎么着急。盛澍睡到自然醒,已经中午了,嫌弃地吃了点东西。她要去找村长打电话,盛家灿没拦她。她回来时,他正在看书。门一推开,她急匆匆往屋里去,他感觉有点怪,但正在解一个证明题,就剩最后一步了,于是没多在意。盛澍到跟前时,他抬起头,就看到她手里抄着东西。盛家灿椅子后仰,躲过那一击。那一刻,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烟灰缸有边缘,是很好的抓手,裂开头的瓷熊猫增强了杀伤力,从钝器变为锐器。她骑到他身上,一阵狂抡,虽然是母亲,嘴里却哭喊着孩子的台词:“不要丢下我!”盛家灿先用手臂挡住,挡了几下,趁她乏力,想攥住她拿凶器的手。然而,就这一个失守的空档,盛澍再度哭了一声,扬手砸过来。烟灰缸的裂口砸中他左脸。盛家灿失了神,眼前无数金星攒动,耳朵嗡嗡响,与迸裂擦肩而过的颈动脉突突狂跳。血和汗水在锁骨里集聚。床头避开窗户,因而累积了阴影。他不再挣扎了,侧着头,漫长而寂静地落进影子里,一动不动,像被碰倒的球形关节人偶。烟灰缸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带着“2000申奥”字样的奖杯和熊猫朝向背面。眩晕中,他听到盛澍在说话。盛澍一直认为,盛家灿马上高三,只要回去高考,她就能回爱人身边,恢复以前的生活。因此,当她从电话中得知,即便儿子回去,她也要独自留下时,她的天塌了。“不准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我……”她的手作势要捶下,可最后,只会聚到脸庞那一汪浅浅的池塘上。盛澍捧住脸哭泣,“我真想回到没生你的时候。”失去意识的时间无限拉长,脑内并没有停止运转,相反,像丢入重物的水底,顿时浑浊起来。思绪和砂砾一同悬浮,他忽然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盛家灿长久地索取原谅,凭借自虐般的忍受增添心理慰藉,连宝贵的相机摔坏也能接受,唯独在一个地方想要最好的。真离奇,很反常。他居然妄想最宝贵、最纯真的关系,最好的东西,爱。或许不是想得到某人的宽恕,是为了证明他没有罪。金星驱散,眩晕结束了,呼吸也趋于平稳。盛家灿渐渐恢复神志,眼珠重新转动起来。左边的脖子和脸都很痛,不完全是伤口,还有血干涸后的痛感。他很慢地起身,去后院舀水洗脸。染红的水落在地面。来不及品味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再回去,想问清楚是什么情况。一出去,盛澍已经不见了。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谈什么纯爱 第一领主 幸运大门 我,榜眼,打钱 对照组在大杂院吃瓜 佞相夫人要守寡 丑妃京华:宁负江山不负卿,番外 纯阳圣体 年少不知宿敌好 末世来临,我靠文物打卡系统成神 潮起渔歌 强撩! 隔夜汽水 星际大佬她不讲武德/我在星际重著山海经 豪门小妻子:BOSS大人等等我/豪门小妻子:总裁大人抱紧我 更在青山外 和熹传奇 爱是故人来 七零大院恶婆婆 蜜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