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打的?”“还开会吗?”“谁打的?”“你有完没完了?”“没完。”“那我现在跟你没的聊。”“你跟我好好聊过吗?!”二人隔空对视,你一言我一语,呛得彼此愈发火冒三丈。眼泪将愤怒和憋屈混成一瓶迷幻药剂,仅几滴,便轻而易举复制出旧时岁月的滤镜。滤镜笼罩下的两个人,全然忘记该保持的分寸和界限感。一个不肯说,一个偏要追着问。一个怪对方不懂得尊重,一个恨她总有话不说憋在心里。一个想独处养伤,一个不依不饶誓要立即解决问题。“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算是你老板,有权了解你的工作能力。”闻逸尘食指有节奏敲击着台面,使出杀手锏:“芙蓉村的现场勘测很快就要开始,wld这边的工作量会陡升。如果你没有能力同时应付两个项目,建议趁早退出,方便我尽快物色替补人选。“干建筑这行,懂人情世故远比画图重要得多。如果你戴着白帽,在工地都能惨到挨工人的打,那我真的需要好好考量一下你的水平,以免败坏wld的名声,拖团队后腿。”闻逸尘灌了几口水,步步为营:“实话告诉你,芙蓉村这活不好干,有可能需要花费双倍甚至更多时间调整出让业主心满意足的设计方案。村里的老人们你也知道,接受新事物比较慢,跟他们交流更需要讲究对策。在我的团队,我不允许任何人和业主或其他项目相关人员产生肢体上的冲突。无论是打人还是被打,我都不能接受。”闻逸尘字字铿锵,劈头盖脸往人头顶泼了盆冷水。安漾低垂脑袋,没了往日的心高气傲,任由泪珠滚滚落下。她哭得极其克制,死咬住下嘴唇,不断狠掐手臂内侧的嫩肉,希冀靠肉体上的疼痛转移注意力。然而眼泪的阀门一旦开启,一时半会很难关闭,近段时日的辛劳、压力、委屈争先恐后往外涌,越流越多。安漾来不及拭泪,哽咽着、啜泣着,狼狈极了。她很少会在人前如此失态,这会也顾不上许多,反正闻逸尘都见过。她双手掩面,越哭越凶,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画面似是卡顿,对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期间只拿起手机瞥一眼,又重重地将其倒扣在桌面上。五分钟,十分钟,或许更久些。安漾哭累了,三言两语解释完来龙去脉。她声音很小,闷闷的,右脸颊的巴掌印在泪水浸润下愈发清晰。闻逸尘压着性子听到最后,终脱口而出:“脑子抽了?这种脏事也管?”以前那个走路目不斜视,一听见吵嘴打架,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安漾去哪了?那个成天责怪他好管闲事、嫌他爱出风头的安漾又去哪了?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漾又去哪了?闻逸尘气不打一处来,“管这闲事干嘛?人家扇你一巴掌算是轻的!”安漾撩起水蒙蒙的眼帘,赌气道:“请问闻工还质疑我的工作能力吗?需要换人吗?我不能保证下次如果发生类似事件,不出面阻止。”闻逸尘怒视着人,一言不发,啪地合上了电脑。信号突然中断,安漾彻底卸下双肩,深呼出一口气。她当然知道闻逸尘在生气,也清楚这是他一贯表达关心的方式。相较之下,他现在收敛不少,只会动动嘴皮子。换做从前,肯定二话不说找人干架。坦白说,安漾不意外他的偏袒。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就像方序南常总结的那句评价:闻逸尘这人武侠小说看多了,怀揣一颗武侠梦,恨不得大爱天下,背着刀剑浪迹天涯。他嫉恶如仇,见不惯旁人受欺负,连看到流浪狗打架都想冲上去帮忙。今天的微信群热闹非凡。有好事者现场直播,连扔好几条小视频,一时间激起热烈讨论。不少人小窗安漾:【安工,没事吧?】安漾编辑【没事】到大拇指发麻,索性不再搭理。视频最后,张总总算露面,强行拽走了闹事的老婆。他两手箍着人,全无寻常的风范,恼羞成怒地吼:“看什么看!都干活去。”小王头发凌乱,终落了单。她冷眼环视众人,某一刻竟神经质地笑笑。安漾叉除视频,目光跳到小王发的小作文上,字里行间满是感激和道歉。现在她冷静下来,亦不明白为什么蹚这浑水。素日交情?圣心大发?她手背贴住面颊降温,苦笑摇头,闻逸尘骂的没错,扇一巴掌都算轻的。安漾在宿舍躲风头小半日,期间找马存远汇报了一嘴,强行打消对方出面的念头。她调整好心态,用好心大姐送来的鸡蛋敷了脸,庆幸口罩能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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