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韦练终于还是开口:“两日之内,此案可破。不过,在下斗胆有一请。”宜王眼睛亮了亮:“讲。”她目光凝聚在那副草书之上:“这副字,可否请殿下赏给我。”宜王很松快地笑了笑,立即站起身把挂轴摘下来卷起递给她。韦练不敢看李猊的眼色,只低着头将卷轴迅速收进怀中。而那宜王却并未收手、攥住她手腕往前一带、将人带离李猊几步,弯腰在她耳边低语。“韦公子,你我的约定勿忘。只要韦公子能保住本王的命,秦延年之死的真相,本王定会和盘托出,绝无隐瞒。”韦练恨不得用眼神杀死眼前这个胜券在握的宜王。此前她着实看走眼,这哪里是什么天仙,分明是个诡计多端的毛皮狐狸!而就在韦练在心中把祸水两个字骂了一千遍时,宜王已经施施然走回去,斜倚在茶席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方才一直未曾作声的李猊如蒙大赦,一把将韦练后颈衣服薅起来,两人就这么匆忙走出去。院里月色如钩,他将人带出小院之后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干脆将她扛起,待走到偏院才放下。“你答应宜王什么了?”李猊叉腰,神色严峻:“你有把柄在他手上?”韦练打了个激灵。她没料到李猊直觉如此准确,甚至猜到了宜王在威胁她。然而此时还不是细想李猊思路的时候,因为对面的人已经逼近、眼神比平时还可怕。“那副卷轴上的,是秦延年的字,对么?宜王知道秦延年的死因,他以这个为条件,要你为他办什么事?”他越凑越近、近到韦练忍不住偏过头。秋风浮动、吹起她额角凌乱头发。“方才你夸下海口,说两日便能破案,是你已经知晓真凶是谁了,对么。”她抬头看李猊,看到他表情并没像她想象的那么生气,但在那双漆黑双瞳深处,有些她不敢去辨认的情绪。那感觉和昨夜那个不成体统的梦里、她所隐约见到的眼神很像。“是。”她点头,想从这种情绪中挣脱,索性把自己对案情的猜测合盘托出。“大人去救我时,可曾查看过我所画下的石室里的买地券?仅有月日,便可以是生辰,也可以是死期。”她直视李猊,目光里没有什么躲藏或掩饰,只有对真相的追求:“那买地券上只有月日,没有年份,不像裴府案里的铜灯法阵,可配齐完整八字。另外还有两句诗,与无畏法师死时手中佛经里那两句,看笔迹,是同一人所写。”她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圈,又连在一起。“无畏法师死时还拿着这卷佛经,想必,他知道写诗之人是谁。那是首情诗,写这首诗的女子,所爱的是个僧人。他们不能在一起,乃是因那僧人已经出家,余生奉佛,斩断尘缘。但如若真的斩断尘缘,就不会自断手指、死在醴泉坊。”她看向李猊:“不过这些都是在下的猜测而已。”李猊点头:“无妨,继续。”“醴泉坊内、无畏法师所死的地方,就是回鹘公主暂住的宅院门外。他不会不知道此事,故而,我推测,那回鹘公主,根本就是旁人假扮。而假扮回鹘公主之人,就是无畏法师的发妻!”她说到兴奋,在其中一个圆圈中央重重画了个三个点,涂黑。“十年前,有三个僧伽罗国人,一男两女,远渡重洋来到长安,却发现传闻中繁华富庶的长安已经沦为阿鼻地狱。但故乡已经不可回,他们便留下,想办法谋生计。其中那位少年因自幼熟读佛经,就干脆剃度出家,进光宅寺做了沙弥。而余下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早已与少年互相私定终身,她便住在光宅寺边做活,等沙弥夜间翻墙出去,与她幽会。如此若干年,直到某日,小沙弥回家来,面色惊慌,对夫人说,他犯下了弥天大罪。”讲到这里,韦练停顿。而这故事太过活灵活现,以至于那一幕幕都闪现在两人面前。命运的诡谲也让他们不寒而栗。“那罪过,便是小沙弥受某人的威胁,将宜王来日有望成为天子的预言讲给了来光宅寺上香祈福的宜王母妃。彼时她尚未成为贵妃,而那小沙弥只是因长相俊美而被选中。选中他的人相信,凭借那副容貌,他能引起任何一个长安贵妇的注意,又不因位置显赫而引来猜忌。小沙弥的妻子听了他的话觉得无比惶恐,从此更加虔诚抄经,而小沙弥也因此心中不安,从此潜心翻译经文,竟成一代译经宗师,可惜好景不长。”韦练看了李猊一眼。“三年前,东宫被废,宜王的母妃成为贵妃,无畏法师从名满长安的僧人变成住持,这些事,都几乎同时发生。”她接着说下去:“与此同时,无畏法师那位无人知晓的俗世妻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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