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再醒来时,先看见的是一张脸。
一张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脸。面带好奇浮在他上头,见贺凌霄睁了眼,吓得大喊了一声,眨眼弹出了三步远。
贺凌霄扶额坐起身,一时分不清现实梦境,蹙眉问了句,“这是哪?”
“你,你醒啦。”那弟子站在远处瞧他,“你摔在山脚下,正巧叫我捡到啦。你是哪座山头的弟子,我怎从未见过你?”
贺凌霄回了神瞧向他,看他衣着打扮,应当只是个普通的修行弟子,生着满面雀斑,正怯生生望着自己。贺凌霄看着他,突然心生一计,嘴一张便顺口胡说道:“多谢你,我是兴州祁门山人,昨日是奉师命前来拜访紫洪真人,不想夜里下山时不慎崴了脚,幸好得了小道长相助,多谢。”
地名和山名自然都是贺凌霄随口胡邹的,那弟子却不疑有他,红着脸道:“这,这样啊,那你收拾好了就快快下山去吧,莫让你师父等着急了。你,你也别叫我小道长啦,我才刚刚修行不久,还担不起这个名号呢。”
“兴州祁门山人。”门外有一人撩开了帘子,笑道:“这地倒是新鲜,竟连我都未曾听说过。”
贺凌霄转头,面色一变,见屋外掀帘而来之人好死不死,正是那位镜棋道人。
“……哎呀。”贺凌霄只得说:“真是好巧啊,道长。”
那生了雀斑的弟子见来人大喊了声“大师兄”便欢天喜地上前两步,镜棋随手摸了把他的脑袋,“不巧。我是特意下来寻你的,还好有杨雨传了信来我才知你在这,昨日大半夜的,你跑下山去是要做什么?”
“杨雨”想来便是那雀斑弟子的名号了,背地里还知道送信,心眼子倒不少。贺凌霄的视线在那弟子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了圈,面上微笑不减,对镜棋道:“肚子饿了,想去找点吃的,不当心迷了路。”
“肚子饿了?”镜棋话头一顿,“好罢。我只当没有过这回,既醒了就快些起来,随我回去。”
他言语间像是无奈,又没法和贺凌霄多计较似的。贺凌霄心想那位李鱼兄说话可真是毫无分量啊,镜棋却好似知道他是在想什么,笑道:“李鱼的话你听听即可,他这孩子素爱吓唬人,禁令是有,违禁者逐下山去也是真的,只不过倒不至于有一无二这么苛刻,总要给人个改正的机会不是?”
不,太巽的禁令真的就是有一无二有这么苛刻,这一点估计满山没人能比贺凌霄更清楚的了。镜棋不知是想做什么,贺凌霄无意深究,忽然又瞧见镜棋腰侧悬着的物件,面色陡然变了。
“……道长的玉佩好别致,哪里来的?”
只见他腰间悬挂着的赫然是只刻了只鲤鱼的玉佩,鱼头处点着丝血红,做工不大精细,单看便可知不是出自太巽之物。镜棋捧起那玉佩,“你说这个?是我一故人所赠,你认得?”
贺凌霄何止认得,那东西应早在他手里碎成了一堆渣了才对,怎么如今又完好无损出现在了这里?他视线在那玉佩上凝住了,片刻移开,简短回道:“不认得,瞧它特别。”
“可惜这个实在是我一位重要的故友所赠之物,不能送你。”镜棋攥着玉佩轻轻摸了两下,“你若喜欢,改天我找个相似的给你可好?”
贺凌霄拒道:“不必,多谢道长好意。”
镜棋微微一笑,就此打住,“好了,天色不早,快些随我回去吧,免得李鱼再发现你不见了太久,回头再将你我一块怪罪。”
这话说得巧妙,乍听没什么毛病,细究起来真是哪个字都很不对劲。这人是对自己有企图,还是习惯了在众人面前扮好人?贺凌霄目光一移,瞥见他身后杨雨怯生生地躲着,略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细看之下,似乎还有些难以察觉的警惕——哦,贺凌霄心说,明白了。
“……好啊。”贺凌霄对他露出个乖顺的笑,那双黑而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对着他,“有劳。”
胜竹峰坐立在太巽西北角处,形如一把弯斧,峰顶两面高低不平,隐透着股杀气腾腾的煞气。峰顶风大,罡风肆虐卷过,简直是要将人吹得活活皮开肉绽。
昨日晚些时候亦有陆陆续续破了心障的人被带上山来,此时峰顶星阵般挤了三百人。众弟子顶着狂风艰难地站稳脚,手中剑莫说抬起,拿稳不被风吹走都难,个个被吹得披头散发鼻涕眼泪糊了满面,拼命调动全身真气稳着下盘,心下连连叫苦不堪。
“都拿稳了!”李鱼丝毫未受影响,在狂风中站得稳稳当当,负手道:“太巽鼎心剑第一试,凝神,静心,屈膝抬肘,起!”
贺凌霄进山门时,先瞧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有弟子正“呸呸呸”地吐出被风卷进口中的头发,欲哭无泪地大叫道:“道,道长,这单脚实在站不住啊!”
“站不住就使点劲站!”李鱼斥道:“连起势都做不成还怎进我太巽山?!习武哪有不吃苦的!给我站好了!”
是够严厉的,这人虽年轻,举止作风已很有他那迂腐师父的影子了,简直作孽。李鱼余光瞥见了山门口站着的两人,先朝镜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师兄”,而后立马转向贺凌霄,怒斥道:“你是去哪了!”
一时众声皆寂,叫苦的不叫苦哀嚎的不哀嚎,好似连狂风都刹那小了些,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瞧向了贺凌霄。只是还未等他回话,便听镜棋道:“是我的错,昨日得见这孩子一面便觉得有缘,总觉得是在哪见过,昨夜便寻了他去聊了聊。”
李鱼将信将疑,“大师兄,你怎也未派个人来通传一声?”
镜棋笑若春风,促狭似的朝他一眨眼,“怪我怪我,一时疏忽忘了知会,你可莫要怪我。”
此话真假难辨,李鱼奈何不得,一摆手道:“罢了罢了,去前头挑一把剑,快去队伍中站好吧!”
贺凌霄只字不言,潜心装死,听了这话便乖乖往前走。临行前,镜棋十分不引人注目地竖了一指抵在唇边,轻轻对他眨了眨眼。
贺凌霄嘴角一抽,扭头便走。
他取了剑归队,许少阳正艰难地试图在狂风中试图单脚站稳,救命稻草般抓着剑,见着贺凌霄,激动叫道:“陈二哥!”
他顶着满头鸟窝,面色被寒风吹得青紫,吱哇乱叫道:“这也太难了!我感觉我马上要被风吹到山底下了!”
许少阳毕竟是普通孩子,经脉未开,浑身上下一丝真气也无,不懂得像其他人般借力为自己护体。说实话,像许少阳这样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能在罡风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真是贺凌霄没想到的,这孩子的下盘可真不是一般的稳当。
贺凌霄蹙眉,演练场选在胜竹峰,又不施以结界挡风——这也太乱来了,胜竹峰的罡风哪里是这群半大孩子能顶得住的?他刚要出手拉许少阳一把,然而此时山风又起,狂啸着摇动山峰,许少阳一个没站稳,手中剑脱了手,大叫一声便要摔下去!
胜竹峰百丈高,从这里摔下去只怕人要被摔成半捧残灰。贺凌霄一时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抖腕将手中剑甩出,木制长剑便在狂风中生生破开条路,半道拦下了许少阳方才脱手的剑,胁着它“铛”地钉在了旁侧石碑上。
几乎同时,他脚腕猛转,猝然踏风而起,千钧一发之际在山崖旁捞回了许少阳,轻巧地带着他翻了个个,身法飘逸如谪仙,眨眼稳稳落在了背风处。
众弟子惊得目瞪口呆,见鬼了般瞪着他。贺凌霄把吓得半死的许少阳放下,忽听李鱼大吼了一声:“好小子!”
贺凌霄被他这声吼得两肩一震,李鱼已两三步蹿到了他身侧,大力拍着他的肩道:“瞧不出你能耐不小!这是使得哪家身法?你师承何方高人,改日可否引荐我一拜?”
李鱼此人是个武痴,奇珍异宝通通不爱,唯对武学卓然者高看一眼。贺凌霄被他浑厚两掌拍得胸骨具震,干干笑了两声,这身法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是贺凌霄幼时偷看白观玉练功时偷摸记下来的。
此话当然不能说,贺凌霄只好胡扯道:“不巧,我师父已作古多年,恐怕难以再见了。”
听了这话,李鱼当即惋惜非常,痛道“天妒英才”。无人瞧见,山口树影后,有个正要下山去的影子陡然停了脚步,驻足瞧完了全部过程,半晌,轻启了唇,无声“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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