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想得很清楚,他如今初获自由——虽然这自由仍是在一定的管制之下,但到底他目前所有的认知都不够完全。
他想要救自己的族人,但自己只剩两年可活。
这两年之间他不可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世间乱转,否则兴许到死都摸不到关于解开蝣人诅咒的门槛。
阮玉山当下来看,是他能接触到的拥有消息渠道最多最快的人。
而且不管这个人最初买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如今并不想杀他,更不讨厌,甚至对他还算不错,所以他已不急着跑了。
外头的世界人人皆不可信,九十四不是为了振臂高呼自由就不顾一切让自己置身危险的糊涂蛋。
当御华大街发生四方混战时,那把替他解围的折扇再次伸到了他面前。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九十四转头看去,发现此人一身华衣,眉目端正面容清秀,看起来很像个良善之辈。
可良善之辈也不是一定可信,如若九十四是在进目连村之前遇见这档子事儿,指定二话不说就跟人走了。
今非昔比。
前方打架的人群里至少有两拨人在盯着他,只要他从人堆里跑出去,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再次盯上。
九十四没急着走,而是问:“怎么走?”
对方冲他挤挤眼,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铺子。
这倒是个去处。
三两步过去,只需一个眨眼便能没影儿。
对方见他盯着铺面出神,便知他不抗拒,一把将他拉走:“先脱身再说!”
九十四进了铺子,便听那人道:“我叫齐且柔。”
九十四不说话。
他又没有问齐且柔的名字。
也没打算问。
果不其然,下一瞬,齐且柔道:“你叫什么?”
九十四在心里叹了口气。
“易四。”他想也没想,不大乐意地闷着声儿脱口道。
倘或直接说九十四,那太奇怪,也会引起对方诸多猜疑,相当于直接承认自己是饕餮谷的蝣人了。
他现在不在村子里,也不是那个别人一问他就说自己是蝣人的九十四了。
蝣人的身份并不让他感到屈辱,只是外头未知的风险太多,眼前的不快能用拳头巴掌解决,长久的危机却容易蛰伏在无声的未来。
经历了一个席莲生,九十四也学会不再像个愣头青似的处处锋芒毕露。
说完了随口编的名字,九十四又在心里不得劲。
他怎么就让自己莫名其妙跟着阮玉山姓了?
诚然眼下他了解到的中原姓氏不多,可他就不能叫林四,云四,席四,甚至齐四吗?怎么一来就姓易了?
奈何话已出口,也总不能说自己突然记错了姓,容我再修改一下。
他在心里因为名字闹别扭,便更不待见这个非要问他姓名的齐且柔,进了铺子正准备随便寻个窗户或是后门溜之大吉,就听对方问:“方才我见你要买书,可是要买盂兰古卷相关?”
九十四追寻出口的目光停下了:“盂兰古卷?”
齐且柔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门外我无意听你说要卖修习兽语的书,这世间能包罗所有奇珍异兽相关习性的书,恐怕最全的,便是盂兰古卷了——哪怕是最罕见的凶兽那罗迦,古卷中对其也有非常详细的记载。”
九十四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罗迦三个字。
“哪里有卖?”他问。
齐且柔挤眼一笑:“同我来。”
“你有没有?”九十四原地不动,“若是没有,我同你去什么?”
齐且柔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既叫你同我来,必定是有的。”
九十四问:“多少钱?”
齐且柔:“不要钱。”
九十四一挥手:“我不去。”
这个齐且柔一来就抛出那罗迦本就有刻意引诱之嫌——只要他被人怀疑是蝣人,那势必身上就会有饕餮谷的刺青,世间许多人都知道,蝣人的刺青里有那罗迦的血液,会对那罗迦感兴趣也无可厚非。
饕餮谷的驯监尚且要想方设法从他们身上榨干油水,阮玉山对他好的条件也是把他留在身边,这世上除了自己的族人之间,就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事。
齐且柔笑道:“你误会我了,我此举也并非是想白做好事。倘或你随我去,见了我的书,觉得还算满意,我也是有事相求的。”
九十四问:“何事?”
“我只同你打听,不需你劳力。”齐且柔向铺子后院地的方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你待看了,确定要我的书,我再询问。”
话已至此,九十四便不啰嗦,同他去了。
举凡出门在外,事事都有风险,就算在笼子里,还得每日担心受怕被屠宰,总不能因为没了阮玉山,便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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