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韩哥你不是喝得少嘛,”于廷咬了一口饼,含糊不清地说,“想喝什么你点!我于廷虽然不如老板那么有人气,但黑珍珠有三分之二的酒可都是我调的,保证砸不了招牌!”韩驰的手搭在吧台上点了点,他回想起在黑珍珠喝的第一杯酒。“我喝醉那次,纪何初给我调的那杯酒,你知道么?”“那次?”于廷转了转眼珠回忆道,“我后来问过老板他给你调的啥,他说是歼-20,一听就知道又在瞎扯。”歼-20?韩驰忍不住在心里笑,那杯酒的战斗力确实是挺强的。“那杯长得其实和b-52轰炸机挺像的,就是杯子大了点,一杯顶一打。要不我给你弄个b-52轰炸机?不过这个度数挺高的,韩哥你能喝吗?”“算了,来杯莫吉托吧。”“没问题!你稍等啊。”于廷说着便拿起了一只海波杯走向了调酒台。片刻,一杯颜色清新插着吸管的鸡尾酒便摆在了韩驰面前。韩驰端起来尝了一口,无声地笑了笑。看着倒是和纪何初当初端给他的那杯很像,只不过一尝就知道根本不同,一个是真酒,一个是假酒。韩驰看着杯中翠绿的薄荷与鲜红的莓果,危机解除后迟来的松弛感终于从后背爬上来,慢慢将他包裹。纪何初给他调的两杯酒,好像每一杯都是旁人无法复刻的孤品。算起来,纪何初这个人,也是他人生二十余年的只此一遇。巷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次涌上韩驰心头。一团乱麻中他无力厘清,只知道自己对纪何初的紧张、对向伟泽的愤怒全都是瞬间产生的,不受自己控制。他甚至到现在都感到后怕。而纪何初,说话气人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上,冒着冷汗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又那么让人心疼,还要暗自帮梵风装个摄像头来戳他的心窝子,好人坏人都做,一股拧巴的别扭劲儿治得他服服帖帖,火气不舍得发,关心拉不下脸问。这个人,简直是上天给他派来的克星。正版莫吉托喝下一大半,韩驰用杯底磕了磕吧台,问道:“于廷,你是怎么和纪何初认识的?”“这个……”于廷咽下最后一口煎饼,擦了擦嘴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的确说来话长。于廷比纪何初大一届,两人专业不同,大学生活的唯一重合点只有宿舍——住在同一栋楼。他认识纪何初也是在宿舍楼下。那会儿于廷念大三,母亲在一年前生病住院,需要进行器官移植,配型器官出现之前每一天的治疗费用都高得惊人,更别说移植手术的费用。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于廷开始了课外兼职,家教、写稿、主持、售货员、迎宾员……他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空闲时间,甚至有时没用的公共课也会翘掉,让同学帮忙签到。那段时间一天跑好几个场子是常事,卡着门禁回宿舍也是常事。一天晚上,于廷照常在便利店兼职时,遇到了一位挑刺的顾客,对方拉着几个店员说理半天,最后导致于延迟下班,错过了末班车,一环扣一环地被挡在门禁之外。c大的宿舍门禁制度很严,晚上十一点半宿舍大门便会自动落锁,外出和进入都需要登记。倒是可以让宿管阿姨帮忙开门,只不过需要事后写一份具体情况说明,否则可能会影响当月集体荣誉考核。于廷自然是不想找宿管阿姨的。十二月的夜里寒风瑟瑟,进不去宿舍就意味着他要另找地方住,附近最便宜的招待所四五十一晚,不贵,但正好花光他兼职晚班的工资。而如果不住招待所,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凑合一夜,生了病也许花的钱会更多。一瞬间,刁蛮无理的顾客、日夜兼职的疲惫、大学生廉价劳动力所受到的白眼、母亲的病情、进不去的宿舍……冬风带着这些天所有的心酸与委屈席卷向他,于廷再也憋不住,在紧闭的宿舍大门前掉了眼泪。情绪爆发,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统统靠边站,于廷破罐子破摔,哭了个畅快淋漓。一场发泄后,负面情绪消失大半,于廷吸着鼻子,余光瞥见旁边有一个和他一样被关在门禁之外的学生正偏着头在看他。其实于廷很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每天总有那么几个被锁在门禁之外的倒霉蛋,今天很明显就是他俩。对方回来的比他要早,进不去宿舍楼了也不着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出来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一样。只不过后来就不只是站着了,改成看他哭了。之前情绪汹涌无暇顾及,情绪平息后,于廷作为成年男性的尊严与体面重新回笼,旁边这人观看他崩溃大哭,全程没有递纸没有一句安慰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歪着头看他,多少有些过于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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