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自作主张,‘郡主,我这就请主子过来,您先别再伤害自己好吗?’
摘星握着碎片的手丝毫未有松懈,冷眼看着莫霄,‘你只有一个时辰。’
*
天牢里见不着阳光,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许过了很久,也许真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拿着碎片的手依旧抵在纤秀颈子上,狱卒在牢房外虎视眈眈。
终于,她等待的那个人来了。
莫霄匆匆赶到,打开牢门,伸出手,她迟疑了下,将碎片交到莫霄手里。
莫霄领着她离开牢房,往下走了一段长长的阶梯,来到拷问室,只见冰冷墙面上挂满各式刑具,上头沾满囚犯血迹,角落点着一炉香,似要掩盖血腥味,以及隐隐的呕吐与失禁的脏臭气味。
他就站在她面前,阴影遮住了大半个人,彷佛由黑夜所生,不见一丝光明与温暖。
摘星心里打了个突,她从未见过如此的朱友文。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刻意将香炉往前推了推,‘怕妳娇生惯养,不习惯这里的血腥味,命人备了熏香。’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颈上伤口滑过,默默收回。
她根本不在意他这一点假惺惺的体贴,开口便问,‘你究竟是谁?’
‘大梁三皇子,受封渤王,另一个身分,是陛下一手掌握的暗杀组织,夜煞之首。’
‘不过就是朱温的刽子手。’她冷笑。
他没有回应。
她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侧颜,思绪万千,怪不得啊……自从朱温赐婚后,他对她不是反复无常,就是若即若离,如今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原来,他想爱却不敢爱,也不能爱……
她颤声问:‘你除了是渤王,是朱温的刽子手,你可记得,你还有另外一个身分?’
你可还记得,你是我的狼仔?
朱友文退回阴影里,低沈语气似带着一声叹息,‘那个身分,已无意义了。’
‘谁说无意义?灭我马府上下的,是渤王,可听见铜铃声救我的,是狼仔!我让你选一回,你是要当朱温的刽子手,还是星儿的狼仔?’她心里终究存着一丝期望,他是身不由己,马家真正的仇人是朱温,不是他!
朱友文微愣,似乎不敢相信,直到此刻,她竟然还愿意原谅他,愿意让他继续当回她的狼仔。
拷问室阴暗潮湿,熏香浓郁,她的双眼晶亮异常,期盼着一个答案。
半晌,他反问她:‘妳能让夏侯义起死回生吗?’
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的脸颊。
最后仅存的奢望被无情熄灭。
人死不能复生,他之所以为他,已是不可逆,她却还在痴心妄想?
‘父皇问过我同样的话,我的回答从未改变。’他直视她泪光波动的双眼,逼自己硬起心肠,‘马摘星,妳一直希望我离开狼群,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但给我名字、身分,让我不必活得像个怪物的,是父皇,不是妳!我承认,得知当年妳没有背叛我,曾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做回狼仔,但朱家的再造之恩,大哥待我的义气与手足之情,这些,都不是妳给我的!’
她如遭雷击,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愣愣看着他许久,才颤着声音道:‘你选择继续当渤王,是吗?’
他放弃了她,他不要她!
他宁愿继续做朱温的走狗!
摘星踉跄退后两步,难以置信,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最深爱的人,她最珍惜的狼仔,竟是灭她马府的真凶!
终于痛哭失声,声嘶力竭控诉:‘朱友文!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却要让我踏进渤王府,成为你未来的王妃……夺走了我的心,却又如此践踏我的感情!朱友文,你果真是禽兽,不,连禽兽都不如!’
为什么?既然爱她,为何忍心如此待她?
她一句句控诉,撕裂着他的心,但他只能狠下心冷漠以对。
给不起,就别心软,他已犯过一次错,落得眼前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与她,都痛心入骨。
他抄起一包袱,打开倒出星儿与狼仔的皮影戏偶,以及那条狼牙链,当着她的面,一把投入火盆里!
‘马摘星,醒一醒吧!这世上再也无星儿与狼仔!’
戏偶瞬间被熊熊火焰吞噬,她连阻止都来不及。
八年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碧蓝的天空,葱郁的树林,女萝草随风摇荡的美丽湖泊,狼狩山上曾经回荡的欢笑声,全没了。
她的狼仔,没了。
可狼仔答应过,要永远、永远陪在星儿身边的。
火焰彷佛烧在了心口上,迅速蔓延扩大,彷佛割开她的肉,划开她的骨,留下一辈子都难以痊愈的疤痕。
他在她面前,亲手毁去两人之间所有甜蜜回忆,不给自己任何后路。
摘星愣愣地看着戏偶消失在火焰里,火舌忽地窜高,照亮了她煞白的脸庞,小狼的脸在火光中一闪而逝,随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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