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图南望着那个白袍医士的背影,叹口气。
门上的孔眼打开,守卫认清来人后,开门让他进来。随后精研院的大门又关闭了。
薛图南摇摇头离开。好在今日他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
待到叶阳辞进京,势必掀起一场怒风狂澜,将沉淀在清波之下的淤泥翻到河面。也许到那时,他——与他的同伴们,才能为这个中毒日深的王朝刮骨疗伤。
短短数日,叶阳辞的伤愈合了八九成,可以如常说话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自身内功精深,另一方面也是养护得宜,秦深日日盯着他服药、进膳,早不吹风、晚不熬夜,简直比他爹娘照顾得还无微不至。
赌输了的人自然是要践诺守夜的。
这几日,秦深夜夜与他同榻,端茶倒水都不肯假手于下人。
叶阳辞喜欢侧睡,冬夜里后背若暖热,便会睡得格外踏实。秦深便用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睡。
温香暖玉在怀,耳鬓厮磨之间,免不了动火气。
秦深低头含吻他的耳垂,叶阳辞睡得迷迷糊糊,回一声“嗯……我困”,秦深也就不再闹他。只将手掌熨在他的腰间,缓缓抚摸。
叶阳辞的腰身细而劲韧,甚至有点儿太细了。侧躺时,腰线从肋部往下,陷出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再从胯部圆润地爬升上去。
秦深来回摩挲这处仙境,胡乱地想,阿辞才应该叫涧川,有山谷,有流水,细细拨弄时,还有诱人至极的水声。
想得受不了,秦深便悄然起身,去船舷提来一桶雪水,在甲板上冲个澡。再打一套“征衣碎”暖暖身,回来继续陪他睡。
直到叶阳辞把脖颈缠的纱布拆了,喉间那道伤口只剩条不明显的粉色疤痕。
秦深摸了摸那道疤:“抵京后,我去御医那里给你弄一盒丹参羊脂膏,就能祛疤了。”
叶阳辞对镜轻笑:“我倒不在意这个。这几日游击营驾驶船只,抢在漕船队之前为我们破冰,十分辛苦。好在过了微山湖再往南,便将进入应天府地界,临近京师,运河破冰有卫所专人打理,老赵也能歇口气。”
“截云是懂心疼人的。”秦深将他的发缕绕在手指上打圈,“什么时候也疼疼本王?”
叶阳辞捞起那绺发缕,扎入发髻,又被秦深勾出另一绺,继续绕指玩儿。他手持篦梳,无奈地道:“下官什么时候没心疼过王爷?说得这么可怜兮兮。把头发还我。”
秦深不仅不还,还从自己发髻拔下小剑簪,一下削断那缕青丝,捏在指间宛如细长的黑绸带。
他反手也削了自己一缕发,将两绺断发绑在一起,打个死结,仍担心发结散掉,又从纬帐上扯了根红线,扎得紧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秦深将结发收入螺钿装饰的木盒中,“还差一纸婚书。”
叶阳辞怔怔地看他做完这些,低声说:“婚书其实也是一纸契约。有没有不重要。”
“重要。婚书、婚礼,都很重要。大张旗鼓的操办也好,唯天地知的私盟也好,全凭两人心意,但总归要有。”秦深对此很是坚持。
叶阳辞问:“为何?”
秦深答:“轩辕黄帝制礼,是为人文初祖,故而‘礼’能通天地、告先人。我想让父王母妃、大哥大嫂知道——我有幸娶了此生唯一挚爱。今后我将与他性命相系,生死不渝。”
叶阳辞心血翻沸,与他合握住结发木盒,说:“好,那就来写婚书,你我一人写一句。”
秦深裁了张方方正正的烫金红纸。
叶阳辞研好墨,提笔写下首句:“谨立此约,永缔鸳盟。”
秦深接笔,继续写道:“今有叶阳辞字截云,秦深字涧川,以白头之诺,书向祖先;将赤绳系定,山河为鉴。”
叶阳辞:“自遇君子,星河始动,长守死生契阔,愿与朝暮同衾。”
秦深:“如遇风雨,当执手携行,为吾妻毅然决然。倘生龃龉,必倾听笑泯,是拙夫大错特错。”
叶阳辞忍不住笑出声,肘尖捣了他一下:“吵架全是‘拙夫’的错,嗯?为了做‘夫’,也是煞费苦心。谁说你不会花言巧语?”
秦深稳着脸,答:“你是我妻,这话理所应当,算不得花言巧语。”
叶阳辞笑完揶揄完,倒也没逼他改,续笔道:“纵然青山化尘,此心不移。”
秦深:“即使黄河竭流,此约不渝。”
两人在婚书末尾署上姓名、日期,各自按了手印。
秦深仔细折好婚书,与结发同收入木盒中。他深吸口气,用力抱住叶阳辞,终于难掩激动:“我们拜过堂,揭过喜帕,圆过房,立过婚书,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将来,我会给你一场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叶阳辞回抱他:“我不喜欢盛大的婚礼。”
“那你喜欢怎样的?”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之后,再告诉你。”
“好。”秦深低头吻了吻他的前额,“按行程,今夜宿徐州城,采购补给。请咱们的堂侄儿吃喜酒么?”
叶阳辞不想再听赵夜庭嚎叫,但又觉得逗一逗那个少年老成的家伙也颇为有趣,便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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