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与季松同床共枕半年了,多少适应了他的作息,天亮了就起来。因为没听见季松起身的声音,下意识走到屏风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季松。季松一身睡衣躺在小榻上。他没起身,被子堆成一团踢在地上。见了她,季松睁开了眼睛。他交叠两臂枕在头下,似笑非笑地抬头望她:“想明白了?”沈禾慢慢低下了头。昨天她只顾着自己的名声,细细想来,倒是挺对不住季松的。见她这样,季松也不赌气了——她心思重,别把自己闷坏了。季松一下子坐了起来,面上也带着笑:“好苗苗,和我一起把人送过去,别戳我心窝子了成么?”沈禾有些相信季松的话。季松这人性情豪爽,鲜少和她搞弯弯绕绕,更不会动手伤她;可门第差别在,她不想落人话柄,闻言低声道:“子劲,现在就把她们送回去,不好看。”季松以为她在使气呢,当下又放缓了声音:“哪呢,哪里不好看了?”“再说了,人家貌美如花的,留在咱们这里洗衣裳也不好啊。”“洗衣裳?!”沈禾一时间惊住了,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追问道:“什么衣裳?谁在洗衣裳?”“就那两个人,”季松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道:“昨天我让她们洗衣裳去了。”“放心,都是你的衣裳,我的衣裳绝对不会让她们碰。”“有这回事在,嫂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绝不会怪罪你。”沈禾不敢置信地望着季松,忽然跑回到床前,一面套着衣裳一面就往外头走;她脚下步子快,人都快到门口了,衣裳还没穿好,只好停下脚步穿衣裳,等收拾妥当了,方才打开了门往后院走。后院有屋子也有井,井水还算清甜;虽说府中之人不怎么喝井水,但时常洗了瓜果冰在井里。倘若那两位姑娘在洗衣裳,那一定在后院待着。这么一想,沈禾似乎听见了捶衣声,先将季松的话信了八成,人也越来越慌;她一开始走着,渐渐变成了跑,也只当没看见院中人朝她打招呼。到了后院,捣衣声越来越清晰,可搭着的竹竿上头满是衣裳,遮住了沈禾的视线。细细看去,这些衣裳全是她的;沈禾越发慌了,循着捣衣声,拨开衣裳往后走去,果然看见了那两位佳人。其实沈禾记不住两人的容貌,但知道她们两人都十分漂亮;这会儿两人都坐在小板凳上低头捶打衣裳,昨天的锦衣华服、高髻首饰全换下了,身上广袖的锦缎衣裳换成了短打,袖子也高高地挽到了手肘处;似乎是听见了她走路的动静,两人暂时搁下捣衣棒抬起头来,便双双愣住了。果然是她们。这两人面目清秀、骨骼纤细,一看就不是做活的料子,怎么会有人让她们来洗衣裳?再一看,她们头上不见了钗环,本来精致整齐的发髻也早就拆了,随随便便地用根簪子挽了个发髻;因着一夜的劳作,她们发髻有些散,耳边、脑后落着不少碎发。两人腿前放着木盆、身侧搁着皂角,纤长漂亮的手指被水泡的有些浮肿;见有人来,两人抬眼,看清沈禾后苦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衣裳,捶着腰站了起来:“夫人来了……”沈禾脑子一下子就炸了:“你俩洗了一夜?!”两人没回答,只是苦笑,水灵的大眼睛有些凹陷,衬着眼底淤青,越发显得憔悴。沈禾顿时明了。她从嫂子那里带来的人在这里洗衣服……沈禾没法去想前因后果,只恨恨道:“放下衣裳……你俩去歇着,别的不用管。”俩人有些紧张,但两人从未做过粗活,如今腰酸腿痛、眼睛涩涨,虽是担心,却还是到西厢房去歇息了。见两人离开,沈禾气冲冲回到屏风后:“她们为什么给我洗衣裳?!”季松这会儿照旧躺在小榻上。他交叠两手枕着,眼睛望向屏风上松鹤延年的纹样:“你不是想让她们给我做小妾么?”“她们给了我,就该按我的意思去做,这不是夫人想要的么?”“小妾给正妻洗衣裳,不正常?!”沈禾气得要命——她和季松吵架本来就很难看了,现在季松还让她们给她洗衣裳,别人怎么看她?偏偏季松摆明了不会退步,沈禾恼了,眼睛四下一扫,抓起他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抱在怀里,想也不想地转身离去。“不准她们碰我的衣裳!”眼见沈禾还没打消心思,季松也恼了:“别弄我一身恶心的脂粉味!”沈禾没吭声,走到后院井边才停。她恨恨地将季松的衣裳砸在地上,摇着轱辘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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