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手在腹上轻轻往下顺,睁眼看向封燃,眼波如水:“是啊,如你所愿。”封燃握住他的手往下按,说:“你这个样子,真是没必要。缠着我有什么好处?你放心,你能困住我一时,但我总有天会走,再也不回来。”“那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疼痛从封燃压着的手掌向脏器深处延伸,沈执蹙起眉头。封燃轻笑着说:“去哪找,我和下一任的床下?是不是还要继续监听、监控?不过你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你在监狱蹲着怎么出来?”舌战,沈执根本不是对手。他目光冰冷如刀,封燃愤怒回望。终究他败下阵来,垂眸时,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无助,像猫爪般,挠得封燃陡然心慌。总算升起一丝怜悯,别过头去,不再用言语激他。这些日子胃痛时不时侵扰沈执,像某种从另界传递的讯号,让他身心不宁。他在深夜痛到满头大汗地醒来,眼前却浮现出父亲的身影,父亲维持着去世前可怖的模样,但力气极大,死死掐着他喉咙。窒息前一刻醒来,他意识到坠入梦中梦。他开始嗜睡,并且吃不下饭。封燃装聋作哑,处处迎合,闭口不谈家乡、朋友、出去等等关键字眼。这幢楼是谁的,这地方在哪,他心中有一个大致的猜测。另外,他真的“死”了吗?他常常惑然。不可能,如果他死了,那么妹妹、任河还有他妈,总该来找沈执吧?还有他的“葬礼”,沈执难道会不出面?他打定主意沈执仅仅是吓唬他,不可能把事情做绝,然而沈渊来过一通电话,绘声绘色描述他的葬礼,有几人到场、最后葬在哪里……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毛骨悚然。锅铲被夺去时,他如梦初醒。沈执早挂了电话,锅里的菜都糊成渣了。厨房里弥漫着焦味,沈执开了窗,说:“走神了?”封燃怔怔地看着他,有满腹言语,诸如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及能不能让我死了得了别折磨我。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他转身埋头上楼去,步伐匆匆,沈执问怎么了,他说了两个字:“洗澡。”他褪去所有衣服,站在淋浴间那面落地镜前。他很久没照镜子了,里面的人太陌生,他呼吸暂停了几秒,恐惧密密麻麻地涌上来。因为不健身不控制饮食,从前引以为傲的身材如今消瘦干瘪,只剩下腹肌若隐若现。这是一具他放在从前一定嗤之以鼻的身体,是那种他最提不起兴趣的,毫无张力的身体。那张脸既憔悴,又邋遢。几日没洗的、蓬乱的头发、黑眼圈、没修理的胡茬和眉毛、干燥泛白的嘴唇……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犹记得二十三岁那年,出狱那天,他回到家,也是这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年多没照镜子,除了零食袋或水面的倒影,没有机会看见自己的样子。情绪避无可避地带他回到那时的境况去。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怎么会再一次把自己搞得一无所有?他突然心悸,走到莲蓬头下,这里或许是唯一一处沈执无法监视着他的地方,但只能待二十分钟。一超时,沈执会敲门。水流的声音很大,盖过了一切,他压抑的哭声,颤抖的喘息声……他的手上下动作,然而十几分钟过去,那物什毫无动静。他慢慢地蹲下来,沐浴露冲进眼睛里,刺出的泪和水流一起下落。大脑一片空白。操他妈的。他骂了一句。厌恶感从胸口腾出来,胃部一阵轻微筋挛。他握紧拳头凿过去,脆弱的器官在皮下绷紧,坚硬如石。他用力捶打自己,直到眼冒金星,直不起腰。低头看,皮肤已青一块紫一块。活该,他想,谁让你这么恶心。沈执在门外敲门,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封燃,你怎么了?”他站起来,忍耐着眩晕,围上浴巾。见他不说话,沈执提高了点声音:“封燃?没事吧?”封燃啧了一声:“你比监狱长还守时。”他拉开门,与沈执擦肩而过。沈执说:“水擦干点,小心着凉。”他去卧室随意擦了擦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涂了面霜剃了胡茬,好好捯饬了一番,可身体强烈的排斥与疼痛,仍没缓解半分。胃是“情绪器官”——以前有个人这么告诉他。这样突然的不适,是它提示,过激的情绪正在占领他、伤害他。他坐在床上发呆,神色阴郁。沈执在门口探头:“怎么了,不高兴么?”他脱口狂言:“打到一半被你喊出来了,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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