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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ldo;睡吧。&rdo;他道，将被子覆至她颚下。

起身要走，一只白透的小手握住他衣袖，他不动，淡然瞧入那雾似的眸。

&ldo;你叫什麽?&rdo;眉心痛，她拧眉，方寸却漫著甜。

薄唇掀动，一边悄然而技巧地摆脱她的掌心，&ldo;在下姓文。&rdo;

&ldo;能……说出全名吗?&rdo;羞呵!

他微怔。名字?!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他名唤什么?

瞥见插在腰间的绿竹笛，他不改温和语气，&ldo;我姓文，文章的文，名唤竹青。&rdo;

她幽幽勾勒唇角，柔声道：&ldo;原来是文相公……文……竹青……&rdo;细细念著名，想将他只个分明，可眉间空空虚虚，脑中困乏，真的是累了。

乏力地合上眼睑，她微乎其微地吐出字句，&ldo;……小女子……陶家村人士，小名……瑶光……&rdo;然後，遁入了梦处。

男子细长的眼凝聚片刻，见她眉心仍蹙著，猜想这昏沉现象还会持续好些个时辰，使她睡睡醒醒，一直到本身的灵力会聚。

&ldo;好好睡吧，姑娘。&rdo;他淡淡道。

步出屋外，小河在门前流过，他望向对岸不远处的人家，隐约听闻那名逾期、魂魄仍未归地府裁决的妇人响亮的骂声。

真精神，丹田中气十足，是个极健壮的躯体。他微微笑。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而提拘这样的魂魄，正巧验证了此话。

他由袖中取出四颗琉璃珠，往草地上抛去，一阵轻烟，魑魅魍魉活跳跳地跑了出来，忙著伸腰拉筋、扭脖子活络活络。

见文竹青神态冷然地睨箸他们，四小鬼怕又被封进琉璃珠内，赶忙跪成一排，求爷爷告奶奶地大呼：&ldo;文爷，咱不敢啦!您大人大量，饶恕咱们吧!&rdo;

&ldo;咱们没吃她、没吃她，虽然很想吃，到得最后关头，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文爷庄严神圣的面容，这一口怎度也咬不下去啊。&rdo;

&ldo;文爷，别再把咱们因进珠子啦!在里头可痛苦了，连翻身也难，不小心放个屁，还差些毒死自己!咱不进去，抵死也不去。&rdo;他忘了他早死过了。

&ldo;都是魑仔，是他说要把那丫头分食，不干咱的事啊!&rdo;

&ldo;对、对!都是魑仔先提的，他自己想吃，把咱们都拖下水。文爷，您要罚他，重重的罚他。&rdo;他们最拿手的把戏，找个替死的，把错过往他身上堆，再怂恿主子将他严惩，助自己逃过劫难。

&ldo;你们三只臭鬼，这等亏心事也做得出来?!咱咬了那丫头，你们就没咬吗?好啊!大家把嘴张开，按著她身上的牙痕合对合对!&rdo;

&ldo;什么亏心事?!咱还亏胃、亏肠、亏肝又亏肾!好啊!对就对，谁怕谁啊?!&rdo;三只对一只，就算是黑也要拗给他白。

他冷冷看著一出戏，等他们闹够了、相互陷害够了，他沉默不语，反掌托住四珠琉璃，法力在指尖流转，形成细微光圈。

魑魅魍魉见著了，意识到形势严重，吓得抱成团，牙齿打颤、尖耳打颤，四肢也在打颤，声音抖到不行，&ldo;文、文、文爷……饶命啊……&rdo;

烧不得。

他眉眼转炽，如地狱火，一掌托珠，一手捏出剑指，接连三昼，仅留下魑鬼，其馀三小鬼皆中剑指射出的火光，登时琉璃珠碎，三鬼灵魄俱灭。

&ldo;你答应过什么?可还记得?&rdo;火光消退，他依然冷眉冷眼。

魑鬼吐出一大口气，两腿软在地上。方才那幕太过惊异!他咽了咽口水，勉强回答：&ldo;记、记得……当然记得。为阴冥鬼差，不、不食生肉……不饮鲜血，不取无辜性命，不、不救将死之人。&rdo;

&ldo;若违者……&rdo;

魑鬼吞著分泌过多的口水。&ldo;违者，魂飞魄散，永、永世不得超、超生。&rdo;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小鬼，看到对方寒毛竖立，静谧颌首，&ldo;很好，你都记得。&rdo;转过身面对小河，淙淙水声有著浑然天成的节奏。

&ldo;回地府告诉武爷，请他再递补上来三名鬼差。然後，去查一个名字。&rdo;

&ldo;文爷要查谁?交给咱准没错。&rdo;意识到安全无虞，说话不由得稳了些。

&ldo;一个姑娘。姓陶!陶瑶光。&rdo;

原是在梦中迷途，她彷佛在黑暗里走了很远，没有一盏指引的明灯，四边无止境，都是方向，也都不是方向，直到那清清脆脆的铃音，她听见了，是由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她追寻而去，去看谁持著她的串铃儿。

瑶光睁开眼睫，从迷雾中走出。

屋里昏暗，有片刻，她以为尚在梦中，然後透过窗子，她瞧见那白衫男子立在灰谲的天地中，那串铃子勾在他指上，风一过，铃声起舞，一首好歌。

那火烧的感觉又来了，体内一股莫名骚动，她按捺住，下床寻著自己的鞋袜，飘到门口才陡地惊觉，赶紧慢下两脚，安分地缓步踱至他身後。

他转身，见她目光尽胶著在他手上的串铃，微微扯唇，&ldo;见一个大男人持著这女儿家的玩意儿，觉得奇怪?&rdo;

瑶光抬眼看他，急急回话，&ldo;不!不是的。&rdo;

方寸跳得好促，天啊!她是幽魂呵，怎还有心跳?!怎还感觉得到气息紊乱?!她已死，皮囊早已腐烂为泥，人世间再无陶瑶光一人，这副躯壳，仅仅是个假象，可怀有的心意，却又万般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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