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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中花（第1页）

那天晚上宁知微如愿梦到了蔷薇。然而天公不作美，等到他得以再一次去江边别墅布置装修，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时近初夏，青城的雨季终于到来。这场往往会维持几十天的潮湿来的悄无声息，于那天夜里便悄然落下的第一场雨，宁知微第二天起来时，花圃里没来得及用遮雨棚盖起来的花花草草已经有些被涝得枯萎。

天空阴沉得厉害，还隐隐约约飘着雨丝。他打着伞走进主楼，随意把沾了星点泥水的鞋子脱在玄关，推开门正巧和宁士扬打了个照面。

周六早上七点多的阴天，大多数人还窝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时间，宁士扬却已然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派头，蹬着锃亮的皮鞋站在玄关对表。

“爸。”宁知微有点惊讶，“你这么早就出门啊？”

“嗯。公司里有点事。”宁士扬校对好秒针的时间，抬起头来对他嘱咐道：“厨房里热着早餐，你尽快去吃完。你妈妈还在楼上没起，动作小点，别吵醒她。”

匆匆吩咐完这一句，司机也已经开着黑色的商务车驶近了门口。宁知微一直注视着宁士扬的背影消失在车里，才关上门转身朝餐厅走去。

这几年青城经济形势不好，股市震荡，宁士扬加班的时间也明显比以前多了，除了出差之外，有时候工作日晚上来不及回家，甚至会在公司的休息室凑合一夜。但之前无论如何，周五晚上到周日上午的这段时间他都会尽力空出来陪着妻子，今天却不知怎的，刚在家待了一个晚上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宁知微偶尔会跟着凌初玫去公司总部大楼，每次去的时候宁士扬都忙的脚不沾地，在会议和文件里来回穿梭。董事长这个位置并不好坐，偏偏宁士扬又是个要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的性格，在董事会里占据着不容分说的一言堂，平日里要处理的大事小事自然也更多。

收回心思，宁知微走进餐厅，坐下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到一半，拖鞋声传进耳朵，宁知微不用抬头便知道凌初玫下了楼。

“你爸爸出门了？”凌初玫穿着一身丝绸睡裙，皱着眉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还有点睡眼惺忪。

“嗯。说是公司里有事，让你不用担心。”宁知微拿着餐刀往面包片上抹黄油，“你今天醒的太早，不然说不定一觉醒来我爸已经又回来了。

他看出凌初玫心情不佳，本意是调节气氛的打趣，但不料对方听了却更加眉头紧皱。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道：“你前几个星期都在学校那边住不知道，你爸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一个晚上都不在家里住了。最近公司账目上出了点问题，上面查下来有不少功夫要做，你爸不放心都交给下面那些人，只能自己亲自盯着。”

宁知微咬着叉子，闻言讶异地抬起脸：“这么严重？那这事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昨天宁士扬表现一切如常，他竟然没看出丝毫不对，想必和爸爸不喜显山漏水的性格也有关系。

凌初玫摇摇头：“不知道。这次打点上下的时候出了纰漏，得罪了上头，算是个大事。别看你爸表面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昨晚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睡着。”

这下连宁知微也沉默了下来。席间气氛郁郁，窗外雨又下大了，拍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

吃完饭，保姆来收拾了餐碟之后手脚麻利地退了下去，偌大的餐室里便又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个人。宁知微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有了点子便开口道：

“今天刚好咱俩都闲着，你要是有出门的心思，我陪你去逛逛花市吧。”

凌初玫爱花，自己种了一整个园子还不够，若是碰上什么稀有的花种不惜花费重金也要买下，宁士扬光为了给她送各种名贵拍品，至今在拍卖会上投了已经有至少七位数的钱。青城又以种植花卉而闻名遐迩，每年春夏的花市规模极大，说是吸引全国游客也不为过，只是位置偏远兼以人流杂乱，凌初玫自从结婚之后就没怎么去过。

“花市？”凌初玫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现在确实已经到了花市开市的季节。今天外面下着雨，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出门的心思，但看着宁知微笑意盈盈的脸，拒绝的话还是从喉咙口咽了下去，微笑着道了声“好”。

两人各自回房间收拾了一番，在前庭的廊下集合。第二个当值的司机来接了他们，倾轧过一地浸满了雨水的泥土，慢慢悠悠地上了路。

一个半小时之后，两人到达花市所在的郊区。虽然雨点淅沥，但一直覆盖到了几里地外的花棚下却跟干燥，宁知微扶着凌初玫走进棚内之后便收了伞，两人不急不缓地沿着夹在各个店铺中间的小道闲逛。

虽然是雨天，但毕竟花市开市又碰上休息日，来凑热闹的人不少，司机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防止穿着高跟鞋的凌初玫被撞到。走过几个大声吆喝叫卖的店主，宁知微在一个地摊前顿住了脚步，指着一个花瓶一脸好奇地问凌初玫：“这个是什么花？好新奇的颜色。”

“这个么？这花叫半枝莲。”凌初玫正巧也在看这束花，见他发问，忍不住惊喜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开口道：“虽然花骨朵不大，但这是味可以入药的药材，也可以泡凉茶喝。你若是喜欢，我订一些回去制茶喝也好。”

“好。”宁知微笑着眼睛应承下来，说是让妈妈订一些回去，自己却转头便吩咐司机把花瓶里盛着的几束通通买下打了包。

他方才本就是因为瞧见凌初玫的视线落在那花上许久才主动出口询问的——只要能让她的兴致好一些，他并不介意对某种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花花草草表现出独特的兴趣。

凌初玫并不知道儿子这般细密的玲珑心思，只当是事情果真如此巧合，偏偏让他看中了自己也颇喜欢的那株。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她面上的笑颜果然多了些，宁知微在旁看着，总算觉得放下心来。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进了不少货，劳烦司机去车上放了一趟才勉强空出手来继续拿。花市再大也终有尽头，不知逛了多久，暖棚的出口终于隐隐出现在了眼前。

“到终点了，往回走吧。”凌初玫停下脚步，拉了拉宁知微的袖子示意他转身返回。宁知微点了点头，停步回身的同时视线随意向四周扫去，却在掠过一个角落里的小花铺时蓦然停顿住了。

“怎么了？”凌初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是个店面很小、小到几乎有些磕碜了的店面，用塑料布在地上铺了一圈便算是摊位，摊位上摆着些品类不多、但看起来倒都颇为新鲜的花。

在那小摊的背后，坐着一男一女，皆是放到娱乐圈去都能让人感到惊艳不已的外貌，此刻却穿着朴素的衣裳，一面举着“新鲜时令鲜花低价出售”的纸板一面闲聊。

“……”池无年的脸再脸盲的人看过一次之后也会过目不忘，宁知微的视线定定在他清冷如旧的面庞上顿了几秒，然后抬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池无年正垂眼听着身边的女生趴在耳边说笑，在对方“咯咯”笑的不能自已后也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感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阴影也逐渐走进余光，他抬起头，刚要招呼来人购买花朵，却在看见宁知微的下一刻哑然。

“你……”宁知微视线在他、一脸疑惑的女生，和面前简陋的花铺上打了个来回，最后重新定格在池无年脸上。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组织措辞：“这算是……副业？”

“不是，”池无年反应得很快，惊讶被掩盖在波澜不惊的情绪之下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他示意宁知微看向旁边的漂亮女生：“这是我妹妹。她想趁着开市来卖点自己种的花，我刚好收到停工通知，就趁着得空来帮帮忙。”

宁知微原本微微提着的心在听到“妹妹”这个词之后才算是彻底四平八稳地放了下来。不知怎的，就算已经满怀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弄到手的自信，在看见池无年看那个陌生女孩的温柔视线时，他还是有点紧张——或许是那女孩子太过漂亮的缘故。

见宁知微不动声色地把实现转移到妹妹脸上，池无年拉了一下女孩的胳膊低声吩咐：“叫宁哥。”

有池无年这个哥哥在身边，池非晚自然是见惯了男人好看的脸。但当宁知微面无表情地走至近旁时，她还是被那人截然不同于哥哥的漂亮晃了一下眼，开口打招呼时也不由紧张起来，一个字结结巴巴重复了三遍：“宁、宁、宁哥好。”

方才宁知微站得远看不明晰，此刻走近了才发觉她生着一张和池无年有三分相似的脸。虽然五官的构造形状略有差异，但那份浑然天成的精致却如出一辙，两人站在一起，令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血缘关系的存在。

“你好。”宁知微弯弯眼睛，朝年轻女孩露出一个温和而善意的笑。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叫我宁知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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