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月娘便已是面色苍白,额间布满虚汗,手腕颤抖着拿不稳笔。
只好最后写下几个几乎不成形状的字以表歉意,萧芫看着,差些要伸手去扶她,被她摇头婉拒。
但她却再没力气起身,萧芫温声让她好生歇息,便同李晁离开了。
出了院子在林中漫步,萧芫想着月娘的模样,心里堵得慌,“月娘身上那些伤,都是当年大长公主……”
李晁点头,缓声道:“当年大长公主心悦平昌侯,一心想要出降,可平昌侯早与月娘私定终身,她便设法除去了月娘一家,最终得偿所愿。”
“那平昌侯可知是大长公主所为?”
“不知。”
起码明面上如此。
萧芫蹙眉,“月娘一直与平昌侯有联络,她九死一生,为何还要瞒着,还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李晁目光幽深,望着前方。
黄昏的阳光透不过繁盛的枝叶,却在缝隙中镶了金边,溢下点点光斑。
“或许,不是她想瞒,而是她知道,即便说了也无用,还不如为自己留些念想。”
“什么说了也无用,他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害……”
萧芫遽然顿住,停下脚步。
脑中灵光一现。
平昌侯乃一方侯爷,不是不知事的毛头小子,月娘一家被大长公主所害,就算当时不知,事后也必然能想清楚查明白。
可他依旧好生与大长公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不是有什么苦衷,便是冷心冷情。
或者说,二者皆有。
为了家族他不可能舍去大长公主的助力反目为仇,与月娘虽有男女之情,却远远比不上对权势的追逐。
甚至,可能大长公主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
对于月娘来说,现在的结局,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靠着平昌侯的怜惜多年通信,并以此为条件辗转将消息给了李晁与姑母,为自己搏一处安身之所。
已经是现有的条件下,所能做到最好的了。
不然,她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无亲无故的,要如何能活得下去呢?
萧芫想明白了,心却沉沉往下坠,蓦然涌现彻骨的悲哀。
所谓真情,所谓海誓山盟,在现实的权势面前,便当真都是笑话吗?
话本子里总是有再多波折也能圆满,仿佛人生只有情爱。
可真正的史书中,哪怕是野史的寥寥记载,也总是一碰到些许考验便溃不成军,劳燕分飞已是最好的结局,多的是惨淡收场。
更不用提京中那些现身演绎的所谓“恩爱”夫妻了。
萧芫望向李晁,鬼使神差开口:“那你呢?”
“嗯?”
李晁回头。
他离她仅有一步,仿佛极近,又仿佛极远。
谈及朝事时,他总是有种天生的冷漠,如上苍俯视世人。
“若你是平昌侯,也会像他这样吗?”
像平昌侯这样,让互许终身的女子九死一生,拖着伤重的残躯苟且偷生,这般一日挨过一日,却连面都不曾露。
李晁惊讶挑眉,似是不明白她为何有如此疑问。
将君王代入臣子,也只有她,敢问出这样的话。
他凝视着她,脑海中正思忖的种种政事的曲折,倏然尽被她的容颜倾覆。
落日余晖下,昏暗的树林里,只有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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