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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十月末内蒙已经入冬了，路上雪花不请自来，流萤般扑向车窗，车灯勇往直前，却怎么也射不透酽稠的黑暗。贵和的心超越灯光，奋力指向家的方向，这时的家不是清安的高级公寓，也不是长乐镇的老屋，而是父亲的身边。

天亮时多喜的病情急速恶化，9点主治医生再找秀明谈话，凶信超出了家属的承受极限。

&ldo;病人出现序惯性多器官功能衰竭，颅脑也呈缺氧性损伤，必须转去icu才能接受深入治疗。可是我们医院现在icu没有床位，你们只能转去别的医院。&rdo;

秀明只关注一个问题。

&ldo;大夫，我爸还救得回来吗?&rdo;

医生咬咬牙，显然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说出下面的话。

&ldo;实话对你说吧，病人这种情况已经不可逆转了，即使拉进icu插管，上呼吸机，也就是十几天的事。他的肾脏和肝脏都坏掉了，还需要做血液透析，你看他现在浑身肿成那样，扎针的地方都不好找啊。我母亲前不久癌症去世，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维持治疗对病人来说非常痛苦，说成活受罪也不为过。&rdo;

景怡了然了，怪不得这医生说话与众不同的坦率，原来有类似的过往，旁观和亲历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只有挣扎过方能更好的分清对与错。

佳音退而求其次问：&ldo;大夫，我爸还能醒过来吗?&rdo;

医生摇头：&ldo;他的脑水肿很严重，加上毒素损伤了中枢神经，再次苏醒的可能性很小。&rdo;

秀明表情塌方：&ldo;意思是我爸进了icu也会继续昏迷?&rdo;

&ldo;多半是这样，而且icu不许家属入内，你们只能在外面探视，建议你们认真考虑。&rdo;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秀明和妻子原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以为那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曾想无常陡然缩短了赛程，持久战变成一锤定音，他们的心理建设犹如沙滩上的城堡，被命运的巨浪毁尸灭迹。

重大决策需要集体参与，秀明让孩子们守着多喜，将其余人叫到安全通道。

&ldo;医生说爸的情况得进重症监护室，这家医院没床位，只能转院。老金，你有门路吗?&rdo;

景怡没有门路也会创造门路，可他不愿这么做。正如母亲所说的，检测他善心的时刻来临了。

&ldo;你清楚爸现在的病情吗?&rdo;

&ldo;清楚，医生说爸的内脏器官都坏掉了，救活的可能性很小，进了重症监护室多半也会持续昏迷到死。你说他的话可信吗?&rdo;

&ldo;医生怎么会骗人呢，器官衰竭本身不可逆，爸还有脑水肿，中枢神经受损，估计已经接近脑死亡状态了。&rdo;

如今咨询发达，文盲也能通过多种渠道获悉医学常识，在场的人心齐刷刷落进冰湖，都知道脑死亡指代死亡。

千金的泪花和声音一起颤抖。

&ldo;脑死亡?你是说爸爸已经没救了?&rdo;

秀明还抱有一丝侥幸，再次追问：&ldo;老金，你说我们该不该转院?&rdo;

&ldo;……不好说。&rdo;

&ldo;你怎么只会说这三个字?怎么个不好说你倒是解释一下啊!&rdo;

景怡深吸一口气，众人的眼神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妻子的那把最锋利，这是行善的风险吧，他决心迎刃而上。

&ldo;医生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非要我明说吗?通常遇到类似的病人，我都会劝家属放弃，如果我父母病到这份上，我也会放弃，继续治疗对病人来说太不人道。&rdo;

他的态度颠覆了千金的认知，她登时抓狂吼叫。

&ldo;怎么不人道了?继续治疗怎么不人道了?&rdo;

景怡冒着家庭破裂的风险坚持实言：&ldo;爸的脏器衰竭，体内将出现大量积液，需要在腹部插管不停抽取腹水，安装呼吸机后肺部会大面积感染，积水积脓，血象升高，血小板减少，皮肤渗血，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恶液质状态。一切治疗手段都只能保持身体的生命体征，相当于活死人。&rdo;

美帆想象力丰富，眼前已浮现出公公未来的惨状，双手按住胸口，哆嗦道：&ldo;那不就是活活烂死吗?太可怕了。&rdo;

刚开口就被赛亮低斥：&ldo;你别多嘴!&rdo;

他是不准备发言的，所以也不准妻子发言。

现场被沉默统治，纷繁的焦虑恐慌仿佛秃鹫在头顶盘旋，打算择人而噬。气温不足十度，各人脸上背上都流淌起汗水，有些火热，有些冰凉。

无声的激战进行到两分钟，佳音先做出决定。

&ldo;算了，别治了，就这样让爸安静地走吧。&rdo;

千金像被她捅了一刀，尖叫：&ldo;大嫂，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爸对你那么好，你舍得让他就这么死吗?&rdo;

佳音脸上蒙着一层捉襟见肘的冷静，盖不住悲怆的底色，但不断滴落的泪珠阻挡不了她的话语。

&ldo;就因为爸对我好我才舍不得他活受罪，医生说爸多半已经醒不过来了，把他孤零零放到重症监护室，身体从内到外一点点烂掉，这跟受酷刑有什么两样?爸是多爱干净多要强的人啊，要是他还清醒，绝不愿意自己变成那样。&rdo;

&ldo;你凭什么那么肯定?万一还有希望呢?&rdo;

景怡从身后抱住千金，试图让她清醒。

&ldo;老婆，你面对现实吧，现在任何抢救措施都没有意义，只会损伤爸的身体，让他受多余的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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