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早就备好了,闻言立刻递到她嘴边。阮笺云连漱了好几遍,又在舌根下含了一颗话梅,才觉得口中那股鱼腥气散了不少。这么一趟折腾下来,眉间不由显出疲惫之色,轻轻靠在车背上,抚着胸口发神。青霭在一旁看得心疼坏了,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为何不对殿下直言自己不吃鱼?”何苦再受这等罪。阮笺云面色依旧苍白,闻言轻轻笑了起来,慢慢道:“傻姑娘,他不只是丈夫,更是皇子。”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两样,裴则毓都占了,叫她怎还敢开口?阮笺云有些惫怠,本欲趁着车途小憩片刻,然而甫阖上眼,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那道皦玉色的身影。长身玉立,如松如竹,遗世而独立。那只接她下车的手,夹到碟中的鱼,还有在相府面前对她不假思索的维护。想着想着,心尖也浮上一点酥麻的痒意,好似微风卷过平静的湖面,泛起浅浅涟漪。然而回想起裴则毓的话时,又抿起唇,心头浮上些许疑惑。只不过……先太傅又是谁?她怎不知自己身边还有此等雷霆贯耳上的角色。忽地,一个心宽体胖,双颊酡红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但阮笺云随即为自己的猜测失笑,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想到外祖父呢?老头平日里最爱的就是下河捞鱼、上山踏青,一把年纪了,时不时还喝得酩酊大醉,跑去跟街上的小儿辩论一番,除了教书时,还从未见他主动拿起过书本。院子里那间书房也是牢牢锁着,阮笺云长这么大,除了相府来信那回,还从未见他主动进去过。相比起他,书孰里另一位蓄着长须的老先生反而更符合些,不仅饱读诗书,连气质也更儒雅些。但她与那位老先生不过相熟罢了,远远谈不上“教养”二字。这么想了一圈,却是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索性作罢,不再去想。等外祖他老人家回信了,再在信里问问吧。又想到下午要做的事,不由得揉了揉额角,叫了一声青霭。“那件事,办好了吗?”回到皇子府时,已经是下午了。阮笺云回屋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一边让侍女搬了把椅子放在院中,一边吩咐青霭。“把府里所有伺候的都叫来,让我认认脸。”青霭应下。不过一会人便齐了,分成几行地排在院子里,一双双眼睛齐齐望着端坐正中的女子。阮笺云却不看她们,只慢悠悠撇去盏中浮沫,啜了一口茶。舌尖品了片刻,顿时微微眯起眼睛,惬意得像是只伸着懒腰晒太阳的猫。不愧是天家用茶,比起宁州的着实胜出许多,连回味都更甘美醇厚。半晌,才放下手中茶盏,笑眯眯地看向庭中。“人可都齐了?”见青霭点头,便笑着指了人群中一人,让她站了出来,亲亲热热地道:“想必这位便是曲嬷嬷了罢?”被指到的那人先是一怔,随即连连惊慌摆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道:“不,奴婢不是。”“那位才是曲嬷嬷。”阮笺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恰巧看到那仆妇脸上铁青之色一闪而过。那仆妇看着约摸中年,身形瘦长如一根山药,眼窝深陷,颧骨高且突。此时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冲她略一躬身。“奴婢曲氏,见过皇子妃。”阮笺云立刻坐直身子,歉意地笑笑,示意青霭去扶她:“我人小眼拙,竟认错了人,还望嬷嬷勿怪。”她这个主人家的语气柔软温和,话又是十成十的礼貌,曲嬷嬷有气撒不出,只得生生咽下去,扯出一个笑脸来。“皇子妃哪里的话,都怪奴婢长得不打眼。”阮笺云和气地笑了笑。“今日叫大家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知道如今府里各处都是怎么安排的。”“厨房的都是哪些人?”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久陆续走出几个人来。阮笺云笑着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很好。”随即微微侧头,朝着身后柔声问了一句:“可都记住了?”见周英点头,便笑着把头转回来。下一瞬,拍了拍手,扬声道:“都绑了吧。”身后之人利落地应了一声“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几人俱已经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丫头们按在地上了。她骤然发难,打了曲嬷嬷个猝不及防,两眉倒竖,显得本就高耸的颧骨更是山一样突出。“皇子妃这是……”不等她说完,阮笺云便打断道:“嬷嬷放心,殿下那边有我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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