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焉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别急,我会等你,我等着你策马追上我。”宋余望着他,眼睛一热,泪水一下子无声地就滚了下来。姜焉看得心痛不已,吻他的眼泪,道:“好五郎,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他轻轻抚着宋余的后背,低声道:“我们五郎以后可是要做将军的,这样哭,让人看见要笑话你了。”宋余闷声道:“将军也是可以哭的。”姜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嗯,将军也可以哭,我一定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瞧不见我们五郎的眼泪。”宋余望着姜焉,道:“你等着我。”姜焉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二人惜别了许久,姜焉翻身上马时,宋余撑着站起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焉的背影,姜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声喊道:“回去吧,五郎。”宋余也提气应了,却没有动,只是朝姜焉挥了挥手,姜焉看着宋余瘦削单薄的背影,几乎不忍扬鞭,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腕子一动,身下踏星如离弦之箭跑了出去。宋余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姜焉的身影,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守在一旁的下人说:“回去吧。”定北关离燕都远,姜焉离开燕都一路北上,在即将踏入幽州地界时,突然就下起了雪。燕都鲜少落雪,姜焉在驿站里要了纸笔,给宋余写了第一封信,信上是如此写的:卿卿五郎:见信如唔。今日已入幽州地界,天降大雪,只能在驿站盘桓两日。驿站好生无聊,真想与五郎温酒赏雪,一醉方休。不过这驿站中小吏有一手好厨艺,烹得一锅好羊汤,味美鲜香。汤足饭饱,听窗外雪声簌簌,滚过三遭冷床,越发思念五郎。想五郎!薄薄一张纸,传到宋余手中时已过了大半个月,燕都迎来了一场小雨。他洗干净手,小心地展开信,先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里的一块黑色的爪印,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是姜焉的肉垫印。宋余眼前浮现姜焉写完了信,还特意化成猫,拿爪子拍墨汁印落款,又是好笑又是心软。姜焉好像总能让自己更喜欢他!宋余心情愉悦地站着,躺着,又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才坐回书桌边,提起了笔写道:叙宁:展信佳。得卿传书,快慰莫名。大雪压路难行,千万多加小心。今日燕都虽无雪,却有小雨,淅淅沥沥隐有春意,想来今年燕都的初春会来得早一些。昨日大夫来看诊时说腿骨愈合甚好,不必为我担心,我在燕都一切都好。墨迹可洗净了?思念叙宁。背着麾下搓了几日手的姜焉收到宋余那封信时,哼哼唧唧地回信,墨迹实在难洗,险些搓下一层皮。彼时姜焉已经回了恩宁,他这回聪明了,拿了姑娘家涂指甲的花汁啪叽又盖了一个红色的爪印。宋余看着那个红爪印笑出了声。这信一传就是半年,自冬末入春,花开尽后天气渐渐炎热,定北关内一处高山上生了几株野桂花,等桂花也飘香时,姜焉枕头边的锦匣已经积了厚厚一沓信了。宋余便是那时来的边关。那日姜焉巡边骑马回来,还未到营地,就见几骑纵马而来,叫道:“少将军!族长召你回去!”叽里咕噜的都是云山部族语,姜焉臭着脸,慢吞吞地骑着马,道:“知道了,这就回。”“哎,你快些吧,大燕朝廷的使臣来了,”云山部族人催促道。“朝廷这个时候派使臣来干什么?”姜焉不耐烦地捏了捏鞭子,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朝廷使臣,来的是什么人?”云山部族士卒哪里知道来的是谁,比划着,也说不清楚,姜焉说:“算了,我自个儿回去看。”说罢,一扬鞭子就马不停蹄地朝云山部族营地而去。自云山部族迁入关内后,朝廷将恩化永宁一带划给了他们,这两个县虽算不得富庶,却有广袤的牧草,毗邻墩儿山脉,正合云山部族的生活习性。姜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想,朝廷使臣,会不会是宋余?可半月前二人还传过信,宋余并未提及他要来边关一事。可即便如此,姜焉还是雀跃起来,恨不得踏星跑得快些,再快些。远远的,还未靠近驻地,就见辕门口站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姜焉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宋余!宋余正和昭然说着话,隐约听马蹄声疾驰而来,他抬起眼看去,姜焉就骑在踏星上如电般奔来,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姜焉挥了挥手。风送来了姜焉快活的叫声,也送来了他分别已久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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