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侧后方处理邮件的苏瑾舟,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他听到魏劭珩的呼吸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变得稍显沉重和急促。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魏劭珩那只放在轮椅扶手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以及他紧绷的侧脸线条。
苏瑾舟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走了出去。
魏劭珩正全力对抗着身体的不适,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直到几分钟后,一杯温水被轻轻放在他的手边,同时,一条柔软干燥的薄毯,被不着痕迹地搭在了他的腿上,恰到好处地覆盖了膝盖的位置。
毯子带来的微弱暖意,短暂地驱散了一些冰冷的痛楚。
魏劭珩猛地抬头,对上苏瑾舟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关注。
“雨天气温降得厉害,”苏瑾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魏总,注意保暖。”
他说完,并未停留,也没有等待魏劭珩的回应,便自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魏劭珩看着那杯水和腿上的薄毯,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杯温水。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些许他指尖的冰凉。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目光重新投回文件上。身体的疼痛并未消失,但那股因疼痛而升起的暴戾情绪,却被这恰到好处的关怀悄然压下去了一些。
然而,糟糕的天气和身体状况,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小时后,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谈判必须出席,地点在城另一端的合作方公司。
谈判桌上的刀光剑影
黑色的宾利行驶在暴雨滂沱的路上,雨刷器开到最大,勉强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车内气氛沉闷。
魏劭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透露了他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他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苏瑾舟坐在一旁,快速浏览着等会儿谈判要用的最后资料,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魏劭珩的状况。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轻轻放在了魏劭珩手边的杯架上。
魏劭珩没有睁眼,但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一丝。
车终于抵达目的地。苏瑾舟率先下车,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严密地遮住车门上方。他小心地扶稳轮椅,协助魏劭珩下车、坐稳,整个过程快速、平稳,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魏劭珩暴露在雨中和不必要的移动。
对方公司的代表已在门口等候,双方简单寒暄后,便进入了气氛紧张的会议室。
谈判伊始,对方就表现得极为强势,尤其是在收购对价和后续整合方案上寸土不让,言辞犀利,甚至带着几分试探性的挑衅。
“魏总,晟科虽然技术领先,但目前的估值显然包含了过多的泡沫,这个价格,我们很难接受……”
“关于管理层去留问题,我们必须拥有绝对主导权,这是底线……”
魏劭珩面沉如水,冷静地逐一回应。他的思维依旧敏捷,言辞精准而富有攻击性,牢牢掌控着谈判节奏。然而,只有离他最近的苏瑾舟能察觉到,在某些瞬间,魏劭珩的呼吸会不易察觉地顿一下,指尖会微微按压轮椅扶手,那是他在极力忍耐疼痛的下意识动作。
在一次关于某个具体技术专利归属权的激烈争论中,对方一位副总突然抛出一连串极其详细且刁钻的数据质疑。魏劭珩刚要开口,腿部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让他的话语极其短暂地卡顿了一下。
就在瞬间,苏瑾舟自然地向前倾身,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魏劭珩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接过了话头:“关于张副总提到的数据偏差,根据我们技术团队第三轮复核的结果,其差异主要源于统计口径的不同。具体来说,贵司采用的是……”
他语速平稳,引用的数据准确无误,逻辑清晰严密,瞬间将对方的质疑化解于无形,并顺势将话题引向了对我方更有利的方向。
魏劭珩利用这短暂的间隙,迅速调整了呼吸,压下了那阵剧痛。他接过苏瑾舟递过来的话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对方:“看来贵司的前期调研工作做得并不充分。如果连基本数据都无法统一认知,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他的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将主动权夺回。
对方代表脸色微变,连忙道歉并表示需要内部再沟通一下。
接下来的谈判中,每当魏劭珩因身体不适而出现微小的滞后或分神,苏瑾舟总能恰到好处地及时补位,或递上一张写有关键数据的纸条,或巧妙地接过话头进行补充阐述,或是不动声色地引导谈判节奏,避开对我方不利的纠缠。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磁场,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对方就能立刻心领神会。
这场暴雨中的谈判,最终在一种刀光剑影却又奇异的默契配合中,艰难地达成了初步共识,守住了晟珩的核心利益。
当对方代表终于在合作意向书上签下名字时,魏劭珩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几乎是靠意志力强撑着自己完成最后流程。
会议结束,双方起身。魏劭珩操控轮椅转身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苏瑾舟立刻上前,自然地扶住了轮椅的推手,稳稳地给了他一个支撑的力。
“魏总,车已经备好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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