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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也可以做个好学生？”胡筱洁有些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可凭什么？”
章且琮神色微动，内心却起了波澜，一个在自己孩子还未出生，便被当做复仇工具的人，又怎会真的怜悯他人。她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女人，想通过她深陷的眼睛看到她的心。
那腐烂流着毒汁的心里，会不会有一些悔意？
“赵承飞杀了蜜蜜，剜了她的心，拿着沾血的匕首向你复命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
怪不得小魔头信誓旦旦地说警察永远找不到他的“伙伴”，谁能想到他的“伙伴”是眼前的女人呢？
“心情？开心，快乐，痛快，大仇得报，你满意了？”胡筱洁瞪起双眸。
“真的？”章且琮平淡地问了两个字。
胡筱洁看着眼前的女人，想着她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真的？假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是张破败不堪的纸，上面写满了咒语，落满了污渍，终点是没有尽头的深渊。
可掌握别人的生死，人性，不该是件痛快的事吗？
那些少女，包括陶蜜在内，经她的手，成为了更为悲恸的故事。她在地狱，她们或许会在天堂，可人都死了，地狱和天堂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眼前等待确定答案的女警官，胡筱洁努力把嘴角弯成一个弧度。
“真的，我筹谋了快二十年的复仇计划终于实施了，成功了，我能不开心吗？”她有些癫狂地想用大笑来证明自己当时的心情，可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似的，笑不出来，反而是眼泪一股一股往外涌。她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眼泪：“对了，王家老头老太太都是我杀的，与我大姐无关，她是真正无辜的人。”
章且琮冷笑了一声：“你还管他人死活啊。”
胡筱洁没说话，微微弯着唇看她。
“你真的对陶蜜，你的女儿，没有过一丝丝愧疚，一丝丝后悔吗？她从你肚子里出来，喊了你那么多年的妈妈，你真的忍心，你……”
“别说了，我不后悔。”胡筱洁再次打断章且琮的话。
耳畔却突然响起软糯的声音。
“妈妈，你真好看。”
“妈妈，我最爱你了。”
“别的同学家长都不让他们玩，可你最好了！”
“妈妈说的话我都听，妈妈说的一定是对的。”
“妈妈放心吧，我会关心关叔叔的。”
“妈妈……妈妈……妈妈……”
胡筱洁的面部肌肉开始微微抖动，审讯室空茫茫的灯光，折射入她幽暗的瞳孔里。她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终于，两行清泪再次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她轻轻仰起头，似乎想让眼泪倒流回去。
她努力让自己回想起曾经的日子，那里的悲戚与苦痛注定了她是这样的宿命。
我若死了，应该会下地狱吧，胡筱洁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可没人见过地狱，纸上写的，影视剧里演的，都是想象。
黑暗、浑浊、恐怖，若修罗场，这是大多数人认知里的地狱，可是，人间不也是如此吗？
如果早点儿死去，皮囊里的骨血肉身拼凑出来的，还能勉强算个人吧，可现在呢？被仇恨的毒汁浸泡久了，灵魂早已发臭，发烂。
这世间人、世间事，胡筱洁恨得太多。
思绪蜿蜒深入，拐了个向后的弯。
那时她还叫王然，其实她本来叫招弟。村子里叫招弟的女孩太多，来支教的老师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还帮她的姐姐、妹妹都改了名字，告诉她的父母，男孩女孩都一样。
但是，怎么能一样呢？
王然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喜欢上学，喜欢老师，但这份喜欢没有延续太久，父母说女孩子会干活，会伺候男人就行，学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用。离校的时候，老师给了王然几本书，摸着她的头说，可惜了，是个读书好苗子。
王然喜欢读书，她记东西很快，而且书里的世界在她看来，是比眼前更美好的真实。
但爹娘不让，不读书就不读了吧。
家里时常会来男人，父母会把大姐和男人关在一个屋子里，王然对“性”并没有概念，但她知道，大姐在伺候男人。
大姐伺候完的男人，会给父母一些钱。
家里穷，吃的喝的先紧着爹娘。王然记得大姐总会趁着爹娘睡着，把她们唤醒，姐妹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家。
能照明的只有月光，眼前的黑如同梦魇。
大姐拉着她们，走到离家稍远的地方。从破破烂烂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手绢，轻轻打开，里面有时是半个馒头，有时是一个鸡蛋的，最好的时候，是一大块腌肉，都是大姐偷偷问男人要的。
夜风很凉，四周的黑沉甸甸的，乌鸦的叫声让人心生恐惧。老人常说夜里容易遇见小鬼，但大姐说，鬼没什么可怕的，人才可怕。
姐妹三人挤在一起，拿着分好的食物，虽然饿，但也害怕手中的食物吃完就没了，于是捏得碎碎的，一点一点往嘴里塞。
有一次，王然吃完了手里的红薯，还是饿，于是天真地说：“大姐，是不是我马上就能伺候男人了，也能为家里挣钱，为咱们要点儿吃的。”
王然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个巴掌，大姐打的。
月光下的大姐，身子发抖，眼神似一口深井，沉沉的夜色和无尽恐惧，都比不过大姐的眼神，小妹吓到了，呆在一旁，王然捂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大姐哭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哭得那么绝望，就好像这人世间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值得留恋的。大姐撕心裂肺的哭，仿若心上被人撕了个巨大的口子，又重重地撒了一把盐，哭声里裹着的，是这人间最疼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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