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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泪水终于决堤,郭舒弋睁开双眼,对上的正是邹家婶娘那一双眼,绝望、愤怒而哀戚。

“对不起,是我错了……”郭舒弋将头埋在了双臂间,她痛到恶心,好像只有这样说出来才能让她好受些,“是我的错,我的错……”

魏建勋仍继续说着,“没有了祭品,泥金镇开罪了‘老君’,受到了‘天罚’,石炭窑里突然爆炸,烧起了‘天火’,大火烧了四夜三天,整个泥金镇化为焦土,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郭舒弋不想听,她死死捂住双耳,但魏建勋的声音仍清晰飘入,“窑工是被炸死的,连全尸都没有,镇上的父老则是被活活烧死的,你抬头看看,他们无妄受此灾祸,死不瞑目!”

“不,不……!”郭舒弋语无伦次,“我不看,我不看……”

魏建勋的话如同钝刀,一刀一刀扎在她心头,她明明不曾抬头不曾睁眼,脑海里却尽是泥金镇众人空洞而怨毒的目光,无论她如何努力都驱赶不开——魏建勋说得没错,这样的目光,分明是“死不瞑目”。

她的头痛极了,魏建勋仍在继续说,“他们死得太冤了,所以化为了怨灵,在这泥金镇盘桓不去,十三年过去了,整整三千六百多天,他们一直在重复过着‘腊月二十三’,重复着没有祭品的‘老君’祭典,重复着经历死亡的折磨,不入轮回,不得解脱!”

郭舒弋的指甲掐破了耳垂,伤口被冷风刮得生疼,她却恍然未觉。

魏建勋语调忽而一沉,凄婉如泣,“他们太苦了,在这神佛不及的泥金镇,谁又能救他们脱离苦海?”

郭舒弋觉得那声音充满了魅惑,好像只要顺从,就能脱离这苦痛,就此解脱。

她睁开双眼,将沾了自己鲜血的手放在眼前,眸光蓦然一清,朗声道,“少室山纯阳道弟子郭舒乂,愿以此身三魂为祭,成黄箓道场

道教为超度亡灵而做的斋仪,也成为“黄籙斋”、“黄籙醮”。如《续资治通鉴·宋太祖开宝九年》就记载:“(宋太祖)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隆观设黄籙醮。”

,渡泥金镇众冤魂往生仙界。”

“先亡后化,处在三涂,沉沦万劫,超凌地狱,离苦升天,救拔幽魂,献吾此魂。”

改编自南宋王契真编纂《上清灵宝大法》序言:“黄籙者,开度亿曾万祖,先亡後化,处在三涂,沉沦万劫,超凌地狱,离苦升天,救拔幽魂,最为第一。”

她口颂法诀,以手指就血于虚空中四面八方书符,二十八道符咒发出金黄色光芒散于四方,光芒围绕中郭舒弋三魂离魄,从身体里走出,她浑身一轻,头终于不疼了,真好。

从此她与泥金镇,再无瓜葛。

嫁娘(9)

(九)

范舒爻很累了,好在朝岳峰就在眼前。

郭舒弋下山后,马舒钰的伤寒病情反复,又迁延了些时日,这期间方腊的军队先是攻陷了歙州,而后不过几天工夫,又相继破富阳、新城,已经逐步进逼杭州。

山上的师兄师姐们都在传言,方腊贼兵所至,凡是虏获朝廷官兵,必断脔肢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该是何等的积怨所致。

范舒爻等得心焦,下过几次山,救过一些人,但不过杯水车薪,难以撼动大局。

方腊自称“义军”,所为却尽为私愤,只管破坏,未见丝毫建树,不是正义之师。但他在东南掀起这般风浪,宋人皇帝却迟迟未见动作,可见也并非明主。

后来经滕冉提醒,范舒爻才想到,方腊这场兵祸,对宋人朝廷来说实在很不是时候:宋人皇帝正准备为履行与她们金人郎主

金朝称皇帝为“郎主”

的“海上之盟”而整军北伐,东南官员这时候向京城告急,宋人高官们为了收复燕云的大业,自然要千方百计地隐瞒消息。

直到淮南发运使陈遘的一封上疏递到了宋人皇帝案头,这个能写一手好字能画漂亮花鸟的宋人皇帝终于大惊失色,罢了北伐,以谭稹为两浙制置使,童贯为江、淮、荆、浙宣抚使,率禁旅及秦晋蕃汉兵十五万南下。

这时马舒钰的病终于好了,她二人立即御剑南下,于方腊大军驻地盘桓了两日,方才确认,蛇王的确存在,而且就在方腊军中。

范舒爻和马舒钰又迅速将此事回报给卓剑锋玄寂,玄寂虽不大情愿,但对马舒钰的望气术尚算认可,指派了十二名卓剑锋弟子,由冯舒坪带领,前往捉拿蛇王。

范舒爻担心这十二个人根本不是蛇王对手,执意拽着马舒钰又往江南飞了一趟,果然冯舒坪等人别说捉拿蛇王,连靠近蛇王都难。

情急之下,冯舒坪决定带人暂留江南休整,托付范舒爻和马舒钰回纯阳寻能对付蛇王的办法——既然师祖当年能够降服蛇王,《纯阳志》中或许会留下线索——若是实在不成,再报告玄寂请他增援。

《纯阳志》历来由看守归一阁的弟子负责保管,舒扬下山历练后,正是郭舒弋看管《纯阳志》,才挖出了蛇王和囚妖牢间的这一段往事。后来郭舒弋也下山,临走前将调动归一阁秘档的密钥托付给了范舒爻,直接导致了如今要查《纯阳志》,范舒爻她们还得亲自回一趟纯阳。

任范舒爻修为再好,经历了这连番折腾,也需要休息了。

马舒钰还不如她。她刚刚恢复的身体本就虚弱,这会儿站在长剑上若不是范舒爻扶着,怕就快要掉下去。

她二人应该直接飞往归一阁查阅《纯阳志》,但范舒爻远远望见朝岳峰后山冒着一缕青烟,看方位,应该是她们高阶弟子的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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