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状,我又试探地问了句:“你真的是女的?”
她靠在身后的稻草上,目光慢慢移过来,又慢慢移走,没有说话。
我凑近了些,见她眉毛浓密却并不粗犷,眼似柳叶,眸子滢澈,鼻口清秀,若换件衣裳装扮一下,应当是位飒然清丽的姑娘。我又问:“你果真是女的?”这回我的语气中带了七分肯定。
她的目光又挪到我身上,无力地点点头。
我大喜,遂叫道:“太好了,你居然是个女的!”
她皱了皱眉,看着我:“你有什么意见么?”
我喜上眉梢,拍拍她的肩,乐道:“真巧啊,我也是个女的。”
人妖女呆滞片刻,抽了两抽,双眼一阖,似昏死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见她睡去,自己也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闭目养起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旁边忽然有人淡淡问道:“你叫霍回箫?那个玉面公子?”
我睁开眼,喜道:“你不生气了?”
人妖女皱皱眉头,“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又喜道:“好!耿介大方,女人就要这样才可爱。”见她狐疑地望着我,我又道:“霍回箫是我伴男装的混名,我的真名叫霍小茴。”
她“哦”了一声,“苦离。”
我点点头,“听老鸨好像是这么叫你的。”我朝四周望去,天窗加了铁栅,门被关死,想来是上了锁,又问:“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苦离摇摇头,撇嘴道:“跟你一样,一无所知。”
我回想起白日的事,忽然闪过老鸨的笑脸,悚然一惊,蹙起眉头。苦离见我的模样,于是问:“你也想到了?”
我抿抿嘴,道:“今日那几个白衣打手出来前,老鸨明明与我们一起,后来却不见踪影。洪软走了后,是她让你带我来后院……你先前说,那几个白衣打手,本是倾城楼的人?”
苦离点点头:“这些白衣打手武艺高强,前几个月忽然来投靠倾城楼,干娘说只是养着以备不时之需,今天却忽然跳出来与倾城楼反着干。”
“可老鸨并未阻拦,事后也未加言辞。”
“你的意思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群白衣人如此光明正大地窜出来,颇有些虚张声势。”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的?”苦离低头略一思索,恍然悟道:“听说红晓镖局的软爷也是肝胆豪杰,今日你不过喝斥他一句,以他平日的侠义风范,怎么也不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
我苦笑道:“这就是了。他们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把白衣人引出来,做一场戏。我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倒霉透顶当了个幌子。”
“把白衣人引出来?”苦离皱起眉头,“是了,白衣人出来不久,你一句戏言,他们就信以为真草草收场。只是他们做戏给谁看?”
我耸耸肩:“这就要问你了。洪软是红晓镖局的人,倾城楼后面是谁的台子我不知。引出白衣人,让白衣人听洪软的使唤,是为了让明眼人看出两家同气连枝。”
“倾城楼背后的人……”苦离又思索一番,“如此大费周章,定然也为了避人耳目。”
我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这些白衣人,可是从姬州而来?”
苦离道:“这我不知。不过干娘的确与姬州姬家走得近,姬二公子又是暖菱姑娘的常客。”说着,她又略微担忧地看我一眼:“只怕干娘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你如今知道了内情,恐怕……”
我抿嘴笑了起来,指指她:“你不一样被关了起来?我看你那干娘狡厉得很,怕是要六亲不认了。”
苦离望了望窗外,月色冰凉,连夏日朗空也沾了些许寒气,“我本就与她不亲厚。”
第二章踏歌行(四)
7
夏夜静谧,只有蛙虫时断时续地叫着。夜漏点滴推移时辰,不过多久便有晨光若雾,浅约淡至地从天窗透进来。
柴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与苦离互看一眼。门吱嘎一声开了,老鸨带着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瞥我一眼,对苦离道:“莫说干娘没劝过你,当时刀光剑影的,我可是冒着自身安危上前让你少过闲事。”
苦离冷哼一声,“做贼的喊抓贼。”
老鸨也不生气,瞧了瞧我,笑道:“玉面公子霍回箫?”
我回敬一个笑容:“正是在下。”
“你运气倒好,把软爷给忽悠了回去。”
我抬手指了指屋顶,又笑道:“善人天佑。”
“谢老天不如谢我。”老鸨冷嘲热讽,“本来你就是个幌子,瞎掺合一通就算了,我也没打算取你性命——”她拖长尾音,又斜眼瞟着苦离,“偏偏这丫头要出来救你。柴房里关你们一夜,改明儿弄出去也就算了。你俩倒好,敲晕了醒得早,一聊把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聊了个遍。”
苦离咬咬嘴唇,“我早该想到,你定然支人在门外偷听。”
老鸨甩了甩手里的丝巾,啧啧叹几声:“干娘也舍不得你。莫说你爹去世后,你一人在这倾城楼也算出劳出力。可是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撞上这桩子事儿,就别怨干娘无情无义了。”
苦离面沉如水,竟有些凄清。我心中气不过,慢条斯理地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肯我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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